米亦竹很识趣,静静的站在坤安殿外等候,只有刘忠跟了进去。
无名者迅速地四下散开,将米亦竹团团围住。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城主府,也未必有那么安全。
小心,才能活得长久!
米亦竹原以为要等上许久,没想到才过去半个时辰,城主就在城主夫人的陪同下出来。
城主面带微笑,一旁的城主夫人早已哭花了脸。
米亦竹上前,冲城主夫人弯腰行礼,方老先生的弟子,从来都不缺礼数,更何况在不远的将来,他俩还会有一场重要的谈话。
城主夫人破天荒的冲米亦竹点了点头,不过神色还是十分复杂。
有太监前来,附在刘忠的耳边说了几句,刘忠听后急忙上前,又低声冲城主说了几句。
城主慢慢转身,伸出左手牵起城主夫人的右手,用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的说句再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再见!此生再也不见!
看着城主远去的背影,城主夫人软软的倒在地上,再也无法顾及形象,大声嚎啕!
直到拐弯,再也听不到城主夫人的声音,城主才慢慢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坤安殿的方向,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一句:对不起!
凝视了一会,城主转回头继续朝后殿走去,他让刘忠先行一步,回后殿去安排宴席,说今日就在这后殿之中,与大家畅饮作别。
没人会劝,也无人阻拦,能在走前畅饮一番,也算是一桩幸事。
诸位学士和长老们跪在后殿之外,一个个的脊背挺得笔直。城主慢慢上前,说这么热的天,也真是难为你们了,都起来吧,陪我进后殿饮酒。
众人听后磕头,起身,跟在城主和米亦竹的身后进殿。
刘忠的执行力不是一般的强,等城主进殿,案几早已摆好,城主居中而坐,少城主的案几就设在旁边,诸位学士和长老们则分别坐在左右。
等众人坐下,一群侍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摆好,退下!
“几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后殿宴请你们!”城主有些感慨的端起酒杯。
其他人也急忙端起酒杯,学士们的神色都有些复杂,长老们的表情则十分痛苦。
就在昨日,城主才透露给米亦竹,原来华长老是城主坚定不移的追随者,这次有许多族人,其实都是华长老把他们给卖了。
此刻,华长老已是老泪纵横。
齐齐仰头干掉,杯中装着的是上好的葡萄酿。
长老们现在全都是城主府的自己人,城主把头转向学士们一侧。
“几十年来,你们,还有你们的前辈,与孤一直都是在分歧中寻找共同点,虽然谈不上愉快,不过也没到掀桌子的地步!”城主笑着冲学士们举杯。
学士们离席,跪下请罪。
城主强撑着身子站起,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送回座位,这才慢慢返回坐下,说你们也是职责所在,并无怪罪你们的意思。
此时除了刘忠,只有米亦竹的无名者在殿内伺候,他们是米亦竹最最忠诚的力量。
“规矩,或者说规则,是用来遵守的,在坐的都是这些规则的制定者,要带头遵守,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份,就想凌驾于规则之上!”城主说完后,慢慢的环视一圈。
所有人都在座位上欠身应下。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城主的脸上一片潮红,他坦率的与诸位聊起过往,主动探讨起得失,谈到高兴之处,居然连干数杯。
渐渐的,诸位学士放下了戒备,新补进来的长老们也都不再拘束,与城主展开了热烈的互动。
这大概是这些老狐狸们聊得最为坦诚的一次!
米亦竹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表情十分平静,心里早已涌起浓浓的忧伤,这,是他最后一次聆听城主的教导。
潮红渐渐褪去,城主的呼吸开始有些浓重,语速也慢慢的降了下来。
“刘忠,给孤输一点真气!”城主温和的说道。
刘忠弯腰上前,扣住了城主的手腕。
等感觉要舒服一些,城主才笑着说道:“这真气没办法让孤多活片刻,不过可以让孤没那么痛苦!”
城主刚才已严令禁止下跪,众人只得在座位上欠身低头,表达自己的担忧。
“孤没多少时间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目前,孤城有三大威胁:魔教、寒玉宫、大都督府!”刘忠的真气十分管用,城主的语气又恢复了正常,不过脸上的红晕还在继续消褪。
众人凝神,听得十分仔细。
“魔教,损害了这片土地上所有权贵的利益,是大家共同的敌人。守好孤城,如果其他几方有灭顶之灾,就拉他们一把,剩下的事就交给寒玉宫去操心。”
都知道城主时日无多,无人出声打断。
“寒玉宫,看似把力量都抽到北方,可冯志武没走,就足以证明他们贼心未死,说不定,他们的这一举动还有其他阴谋,政务院和内府一定要死死的把他们盯住,万万不可松懈!”
诸位学士应下,刘忠也在一旁弯腰应下。
刘忠现在管着内府,有这个举动自是应该。
“从中原传来消息,一个强大的王朝已经慢慢崛起,中原是我们的故土,从情感上来说,孤希望中原无比强大,对孤城来说,强大的中原未必算得上是件好事。”
诸位学士都在点头,长老中则有人面露疑惑。
城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一叹!
“把姿态放低一点,一旦大都督府将防线推进到城下,纳贡、称臣,千万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城主这几句话说得很慢,真正的是语重心长。
不管内心同不同意,这个时刻,所有人都只有乖乖应下。
“不要担心西域的那些小国,就算是孤城与大都督府交恶,他们也不敢觊觎孤城。大都督府会允许汉人在这里筑城,可绝不会允许异族人将手伸到他们的眼皮底下。”
孟学士深以为然。
“庄园主就更不用担心了,董学士是最大的庄园主,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孤城不将庄园主们逼上绝路,他们就无法做到绝对的团结。”
董学士缓缓点头,最近的几次庄园主大会,他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也逼得他他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某些策略。
“内部,制衡是必须的,政务院要做得同以前一样出色,长老,也要有效行使监督的权利。”说到这里,城主突然笑了一下,他看向诸位学士,意味深长的说出一句:“孤,原谅你们了!”
几位学士强自保持着镇定,可案几下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惶恐。
一口气说完这些,城主的脸色已经慢慢转灰,他伸出左手放在案几上,刘忠会意,立刻上前扣住城主的手腕。
等刘忠松手,城主突然皱了皱眉头,他干掉面前的葡萄酿,再次慢慢的环视一圈后,笑着说直到此时才发现有很多话要讲。
“可惜没时间了!”城主说完后叹了口气,先是看向某处,随后转过头慈爱地看着米亦竹,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一句:“孤的儿子,就拜托给你们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软软的倒下,米亦竹痛苦的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学士和长老们都是泪流满面,就连无名者,也有人的肩膀在轻微的耸动。
城主,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