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只有三只,多一只都没有。
不是米亦竹猎不到更多的兔子,事实上,米亦竹转悠的这一天,至少遇到好几十只。
就算他的准头没独眼家丁那么厉害,不过只要有一半的命中率,也能拖回三人好几天的食物。
大半天时间,他都在漫无目的的晃悠,心中想着出门时师父说的那几句话。
长这么大,除了地上无辜的蚂蚁,米亦竹还没有亲自动手杀过小生灵,虽然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吃过不少,可毕竟不是自己亲自了结它们的性命,吃起来毫无负罪感。
不杀,独眼王叔会因为自己饿死;杀,浑身雪白的兔兔如此可爱,怎么下得去手哦?
杀与不杀就如同两个小人,在自己的脑海中激烈的厮杀,有时候那个叫杀的占了上风,有时候那位叫不杀的又占据优势。
到最后,米亦竹干脆爬到一棵树上,找了个横向伸出的树枝躺下,任由这两个小人展开对决。
太阳在慢慢下坠,泪水悄悄顺着米亦竹的眼角流下,看来这两个小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善良,不代表一定会优柔寡断,有了决断的米亦竹坐起,轻轻一跳,就稳稳的落在地上。
弹出第一颗石子,一只兔兔突然倒地,米亦竹含着眼泪上前,蹲下摸摸兔兔柔软的皮毛,随后抓起它的后腿起身,表情无比坚毅。
就这样,天黑的时候,米亦竹带回了三只兔子,独眼家丁早就翘首以盼,见状松了口气,转过身跑到屋后拿木柴去了。
米亦竹一言不发,自觉的跑到远处把这三只猎物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等收拾完回来,王将军和独眼家丁已坐在火堆旁边。
烤肉自然是独眼家丁的活,米亦竹默默的看着独眼家丁手法娴熟的翻转、抹料,没来由的一阵反胃。
第一只双手捧给王将军,第二只递给米亦竹,米亦竹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
深吸一口气,米亦竹低头大口撕咬起来,泪珠一颗颗落下,滴在烤兔身上,又被吃进嘴里。
“慢点,没人跟你抢。”独眼家丁提醒一句。
米亦竹听后突然将兔肉往旁边一扔,捂住嘴巴跑远处吐了起来。
独眼家丁有些疑惑的看着米亦竹,又把手中的兔肉放在鼻子下闻闻,一阵香味灌进鼻孔,没有异味啊!
王将军头也没抬,慢条斯理的对付手中的兔肉。
吐完后回来,米亦竹又捡起兔肉吃了起来,不管怎样,前几天饿肚子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第二天,米亦竹出手的时候已不再流泪,晚上吞下兔肉的时候也没有再吐出来,只是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不再有平日里憨憨的感觉。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每天米亦竹都会出去带回三只兔子,独眼家丁也没有要求他多打上几只,只是每晚的兔兔都会被他肢解开来,不再做成烤全兔。
晴了十几日,暴风雪再次降临,米亦竹此时才想起前段时间挨饿的滋味,看向王将军和独眼家丁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歉意。
不知这次又要等多久才停!
独眼家丁笑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三条白色的毛毯,做工虽然粗糙了些,可御寒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到了晚上,独眼家丁又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木盆,里面是满满的一盆冻肉。
“熬过这场大雪,应该没问题。”独眼家丁笑着说道。
米亦竹直勾勾的看着那盆肉,不知在想些什么。
独眼家丁有些担忧的看他一眼,要是往常,早就追在屁股后面问是哪来的。
把窗户开条缝,生一堆小火,独眼家丁小心翼翼的烤着冻肉,等肉烤熟,立刻将火堆熄灭。
一人一块,吃饱不太可能,不过也不至于挨饿。
第二天,王将军还是顶着风雪出门打坐,回来后依旧全身无一丝雪花,米亦竹醒来后一直摆弄着弯刀,独眼家丁问话,才偶尔答上一句。
一直到暴风雪结束,米亦竹依然如此,独眼家丁开导了几次,米亦竹总是说自己没事,可脸上依然不见笑容。
雪一停,米亦竹就出门打猎,独眼家丁有些不放心,想远远的跟在后面,可一想到王将军严肃的面孔,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了看山顶的方向,米亦竹打算继续上山,除了眺望寒玉山,还想找一找雪豹,独眼家丁悄悄告诉自己雪豹喜欢在早晨和黄昏活动,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合适。
上到山顶,抬头看看太阳正在头顶,米亦竹挑了一棵看起来很高的树,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顶端。
不用辨别方向,一座雪山高耸入云,想不看见都有些困难。
这就是寒玉山?这就是孤城习武之人心中的圣地?这就是二哥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米亦竹突然有些同情二哥,寒玉山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间都被积雪覆盖,自己才住了月余就有些受不了,也不知道二哥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又见面了!”米亦竹正在感叹,突然从树下传来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
米亦竹低头一看,一张极为漂亮的脸就映入眼帘。
米亦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着脑袋四下里瞅瞅。
“你在看什么?”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虎,怎么没见那只老虎?”米亦竹心有余悸。
“不需要次次出门都带老虎吧?那人还不都得吓跑了。”
米亦竹不自觉的点头,随后又猛的摇头。
这山上,这季节,能遇到多少人?
“抬头跟你讲话好累啊,我能不能上去坐坐?”少年不但长得好看,还极有礼貌。
米亦竹点头,树又不是自己的,好像没理由拒绝吧,再说,他压根也没想过要拒绝。
足尖一点,少年就飘到树上,在米亦竹身旁坐下。
一阵香味飘进米亦竹的鼻孔,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少年微微有些脸红,假装没看到米亦竹的小动作。
“你在看什么?”那少年又问了一次。
米亦竹指了指寒玉山。
“寒玉山?寒玉山有什么好看的?”少年顺着米亦竹指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歪着脑袋看向米亦竹。
“我二哥在山上练武,快一年没回家了,我想他,就爬上来看看。”米亦竹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完后居然叹了口气。
“寒玉宫?那你就是孤城人了!”寒玉宫绝大部分的弟子都来自孤城。
米亦竹又点点头,乖巧的说了句是。
“孤城离这里不近,这时候连猎人都不愿上山,你来干什么?跟谁一起的?”那少年有些奇怪。
米亦竹没什么防范之心,一五一十的全都倒了出来。
包括自己宰杀兔兔时内心的挣扎。
少年没有嘲笑他,相反,善良的人总是能给人莫名的好感。
“恨不恨你师父?”少年默默的听完后问出一句。
“当然不恨了,师父对我很严厉,可我知道那是为我好,包括这次也一样,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米亦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如果你的那个王叔饿死了,你会不会更难受?”
米亦竹想都不想,回了句当然会。
“那就对了,你杀那些兔兔,是为了救你王叔的命,一杀一救,这样连起来看,你觉得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可兔子是无辜的。”米亦竹有些无力的争辩。
“你吃素?”少年问道。
米亦竹摇头。
“你吃了那么多肉,虽然不是你亲手杀的,可最后还是进了你的肚子,这样算起来,那些动物也是因你而死。”少年笑道。
米亦竹想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那些兔兔啊,就算你不杀它们,等春天来了,还是得死在那些猎人手中,你杀它们是为了救命,猎人杀它们是为了卖钱,这样看来,还是死在你手上比较好一点。”
米亦竹终于展露了这段时间来的第一个笑容,同龄人就是好沟通一些,二人又聊了会天,不时有笑声从树上传来,飘出很远很远。
见天色不早,米亦竹依依不舍的同少年告别,二人同时从树上跃下,米亦竹的双脚陷入雪中有半尺来深。
少年像是漂浮在雪面上,看不到半点脚印。
“我姓米,叫米亦竹,估计没多久就得回去了,以后来孤城,记得找我玩。”米亦竹拱手弯腰。
“我——我姓莫,你叫我莫兄好了。”少年也学着米亦竹拱手弯腰。
等米亦竹远去,又有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那少年身后。
“查查!”少年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