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亦竹最近有些魔怔,看到什么棍状物都要用手掌砍一下。
砍到最后,右手掌已肿得像块馒头,连握笔都有些困难,写出来的字也比以前的更丑。
方老先生皱眉看完米亦竹的‘蚯蚓体’书法,问清缘由后,将米亦竹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这才稍稍有些收敛,不过一看到木棍之类的硬物,心里还是有些发痒。
等轮到去王府习武的时候,米亦竹故意将袖子往下扯了扯,试图将红肿的右手遮挡起来。
一进练武场,老远就弯腰低头,态度极为恭敬。
王将军只扫一眼,就发现了问题,他有些纳闷,这家伙最近天天在方府读书,哪来的时间出去惹祸?
“说吧,怎么回事?”王将军开口问道。
“啊?”米亦竹这个小迷糊抬起头,没听懂师父的意思。
“右手肿成这个样子,看来战况十分激烈。”王将军早已习惯他的迷糊,冷冷的揶揄一句。
米亦竹抬起右手看看,心里有些挫败感,这才刚见面,就露馅了。
小孩子其实都不大喜欢撒谎,满嘴的谎言大多是经历过生活的锤炼后,发展出来的一项谋生技能或者是保护手段。
既然已被师父发现,米亦竹也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在王将军面前,他还不敢说书人附体,万一要是惹得师父不高兴,挨踢是免不了的。
王将军听后依然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倒是有些纳闷,按正常情况,以米亦竹的体质,再加上又跟自己练了大半年,在人贩毫无防备的情形下,斩断他的腿骨是再寻常不过。可米亦竹平日里的表现,又为何如此的惨不忍睹。
“来,像往常一样,你攻我守。”王将军下令。
米亦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也在空中不停的摆动。
“嗯?”王将军脸色一沉。
“师父,我现在这么厉害,万一把您伤了,以后谁来教我练武?”米亦竹说得极为认真。
王将军听后又好气又好笑,对米亦竹的无知有了新的认识。
“废话,你要是能伤了我,从此就不用练武。”王将军的讽刺,也不知米亦竹能不能听懂。
“好吧,师父,您当心点。”米亦竹有些无奈。
王将军都懒得回应,看都不看他一眼。
凝神静气,米亦竹腿一蹬,像只兔子窜了出去,用的还是万年不变的那招‘平分秋色’。
倒飞!趴下!
米亦竹从地上爬起,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奇怪。
怎么师父这一脚,还是看不清楚。
好在师父的这一脚跟人贩的那一脚相比,力道要轻上许多,米亦竹活动一下筋骨,再次攻了上去。
还是倒飞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爬起,继续!
再倒飞,趴下!
再爬起,再攻上去!
依然是倒飞,趴下!
这一幕不知重演了多少次,直到米亦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
王将军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走到米亦竹身前,用脚扒拉了一下他的身体,问刚才还说怕伤了师父,怎么现在就成了一条死狗?
“师父,这是为什么?”米亦竹艰难的翻身,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王将军。
“老规矩,休息一刻钟,起来练拳。等用过午饭,我带你去找答案。”王将军说完后,转身又慢悠悠的朝书房走去。
独臂老兵上前,有些同情的看着米亦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开始严格的计时。
吃饭的时候,师母和师姐看到米亦竹红肿的右手,二人同时叹了口气,又有些埋怨的看向王将军。
“你自己说。”王将军用脚踢了踢米亦竹。
在师母和师姐面前,米亦竹就没了拘束,此刻说书人再次附体,听得二人一会儿提心吊胆,一会儿又眉开眼笑。
这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傻孩子!
二人最后都在心里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用过午饭,王将军带米亦竹出门,此刻独眼家丁已将马备好,王将军想想,说还是坐马车算了。
王将军的马车同王府一样,低调朴素,米亦竹一上马车,就学着小言的样子把自己缩在角落,王将军闭上双眼坐得笔直,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思考。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下,只听到独眼家丁在车外轻声说句到了,王将军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车厢门,冲米亦竹说了句下车。
米亦竹下车一看,原来目的地是刑狱司的大牢,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好歹跟着方老先生学了这么久,牌匾上的几个大字还是认识的。
早有人等在大门口,见王将军下车,那人急忙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王将军也不跟他客气,居然笑着拍了怕他的肩膀,看得米亦竹心里直呼不可思议。
“将军您来得正好,今日主官不在,在下是值日官,不然还真有些麻烦。”那人微微弯腰,态度极为亲热,不对,应该是亲热中透露着恭敬。
“给你添麻烦了!”王将军还是婉转的道谢,原来他也是上午才安排家丁过来,说想带徒弟进去转转。
这就是特权带来的好处,哪怕是一个卸任的将军,只要有人买账,就算是森严的大狱,依然可以随意进出。
“哪有,给将军办事,是在下的荣幸,再说,要不是您,我哪能有今天。”原来那人以前是王将军的亲卫,从城防军退役后,王将军替他在刑狱司的大牢谋了份差事,这么些年下来,居然混成了二把手。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走,带我进去转转。”看样子王将军不想在大门口久待。
那人也极有眼色,见状立即侧身站在一旁,请王将军一行人进去。
二把手亲自做向导,随着一层层铁门打开,腐烂的气味慢慢加重,米亦竹的心中开始有些慌乱。
一路过来,刚开始的时候,两侧的监牢有喊冤的、有骂人的、也有吹口哨的,随着慢慢深入,声音也逐渐变小,等最后一道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整个过道,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里住的,不仅仅是死刑犯,而且犯下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过,房间不多,不过也从未满员过,现在,这里住了五人。”一进到这里,那人的脸色就变得极为严肃。
王将军点头,浑身隐隐散发着杀气。
“这一间,关着的人叫韦五,奸杀十五人,最小的才十三岁。”那人走到一间牢房门口,指着里面的人介绍。
接着那人详细的描述了韦五的作案手段有多么残忍,王将军和独眼家丁还好,米亦竹则听得心惊肉跳,头上开始冒出密密的细汗。
“这一间,关的是个杀人犯,虽然只杀了三人,可受害人的心脏都被他挖出生吞了下去。”来到第二间门口,那人继续介绍。
米亦竹强忍住想捂住耳朵的冲动,硬着头皮听那人一个接一个的介绍下去,直到将五人全部介绍完毕。
其实也就是在里面待了一两刻钟,米亦竹却觉得待了很久,等重新见到阳光,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仿佛刚才在地狱里走了一趟。
那人殷勤的将他们送上马车,待车轮转动,王将军看着米亦竹,轻轻的问道:“如果你遇上的是他们,又打不过,还想跑么?”
米亦竹呆呆的看着师父,没有说话。
“小竹,以前我觉得你善良,既然你只想要富足一生,我也不打算强迫你非要练成高手。可今天,你跟我讲完后,我还看到了你的勇敢,这个世上,像刚才那些龌龊的东西太多了,你的勇敢会要了你的小命。”王将军继续说道。
“这个问题,你想好了再给我答案,如果你选择跑,我依然不会强迫你;如果你选择战斗,我会让你吃很多苦头。这两个答案,没有对错,无论你选哪一个,都还是我的徒弟,唯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