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希坐在办公桌前，等了一会儿。
白茂奇半眯着眼，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摇头晃脑，好似当他不存在一般。
“大哥，忙着呢？”
李存希只好主动搭话。
白茂奇打了个哈欠，懒声道：“有你这个幕后军师出谋划策，我有什么可忙的，现在厂里都叫我样子货厂长，倒是厂里员工提到你，一个个称赞有加，认为今天厂子起死回生，全是你的功劳，当然这话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不然我退位让贤，你来当这个厂长吧。”
“大哥，我这人出主意行，但管理厂子真不是那块料，还得您来主持大局。”
李存希听出了大舅哥话语中的怨气，笑着恭维。
五厂在承包初期，为了确保改革顺利推行。
他确实参与了厂里的管理，并充当了恶人的角色，清除了厂里一些不想改革的顽固利益派。
这也导致大舅哥在初期存在感极低，但厂子改革铺开，他就抽身离去，后面一直大舅哥兢兢业业管理厂子。
想来是厂子的员工先入为主，把后续厂子安稳发展的功劳，也算在了他这个局外人身上，这才惹得大舅哥怨气滔天。
听到李存希这么说。
白茂奇心里好受了一些，关上了收音机，端正姿势道：“我也是最近累了一点，所以发发牢骚而已，我这人不图名，只要员工们过得好，我就开心了。”
“没毛病，大哥高风亮节。”
李存希又送上一句马屁。
白茂奇摆了摆手：“你就别恭维我了，来厂里是不是又想加订单了。”
“恩。”
李存希点头。
“加订单没问题，但得往后排一排，咱们现在西装供不应求，得亏你前阵子，让我屯了一批涤毛和涤棉的料子，不然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茂奇说起话来意气风发。
照这个架势，今年下半年，产值能破六百万，在五个制衣厂内绝对一马当先，而且在涨价前屯了布料，制作成本便宜，但西装的卖价，从四十多，一路涨到六十多，品质好的更是近百块，他们利润也极高，交了上面的利税，估计今年还有一百多万利润留下。
恐怕其他厂子利税都交不上去，还得上面补贴下面工资。
“单子的事不着急，既然西服利润高，订单多，你有没有想过扩大产能，或者说，再建一个专门做西装的厂家？自产自销。”
李存希轻声提议。
“呵呵，这西装又不便宜，估计再时兴个半年就过气了，扩大产能太冒险了，还是稳住为妙。”
白茂奇否决了李存希的提议。
“我觉得这西装十年内销量都会稳步增长，大哥可以做一下市场调查，给我一个确切答复。”
李存希再次说道。
西装热刚刚兴起，现在主力消费人群，除了一些特大型城市，就是沿海地区的人们，现在五厂的西装订单，也集中在他说的这几个区域。
随着时间推移，这西装热会从这片区域向四周辐射，逐渐蔓延到各个主城区，最终反哺农村。
这期间。
足够五厂赚得盆满钵满。
“再考虑一下吧。”
白茂奇依然没有松口的迹象。
“恩。”
扩产这事，李存希只是随口一提，他今天来的目的是另一件事。
“西装厂的事，咱们不着急，可毛纺厂，你一定要建，理由我就帮你想好，就说西装面料不够供应，五厂打算自建毛纺厂，供应面料，提高利润。”
“存希，我得批评你两句了，虽然你很会赚钱，但也需要戒急戒躁，须知摊子铺大了难收的道理，咱们现在发展的挺好，没必要冒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白茂奇再次否决了李存希的提议。
李存希无奈道：“现在布票取消了，南方乡镇企业会率先发力，之后还有民营企业后来居上，如果咱们不提前布局，拿出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产品，终会被市场淘汰。”
“放心吧，咱们都改革成功了，工人们热情高涨，不会有事的。”
白茂奇依然不当回事。
李存希凝眉沉思片刻，抬头继续劝说：“那咱们就在商言商，现在国产羊毛供不应求，外贸部一直是进口大量羊毛，供各地毛纺厂制作毛织品，包销包赔，出口赚外汇，而这进来的羊毛，一直给的国内行情价格，亏本卖给毛纺厂，外贸部收过去，却是按国外出口的价格，这一来一回，其中利润可不低，上缴利税之后，一百元也有至少二十的利润留下，你要知道毛纺产值可比制衣大多了，大舅哥您拿百分之一分红，也足以年入十万。”
“我又不稀罕钱，而且你说的这事，纯属占国家便宜，万一上面秋后算账怎么办，不实际。”
白茂奇还是不同意。
李存希轻叹一声：“好吧，那我找别人合作吧，明天我让金文来和你对接衣服的单子。”
“行，其实你现在赚的也不少了，何必如此折腾了。”
白茂奇说起来风凉话。
已经起身的李存希，又缓缓坐下：“大哥，赚自己人的钱不叫本事，哪一天，咱们能赚老外的钱才叫本事呢。”
白茂奇淡声道：“不是一直在赚么，咱们厂里还有三成外贸单子做着呢。”
“咱们现在只是人家的廉价劳动力而已，用几块钱的价格，让咱们加工衣服，回去赚上百块的利润，咱们要做的是他用五十的价格，从我们这买货，回去赚五十，这才叫公平。”
李存希尽量浅显的解释。
化纤业需要强大的工业基础，他现在没能力入局。
但纺织业，完全可以引进国外设备，自己改进纺织工艺，产出中高端面料，用于内销，也用于外销，起码在现阶段，算是附加值相对较高的产业。
白茂奇面露不屑之色：“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咱们还是蹒跚学步，你何必想那么远呢。”
“古人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致胜利者积跬步。”
“大哥，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待了。”
李存希起身向外走去。
白茂奇漠然地看着李存希离开。
其实他对李存希的提议，并非毫无兴趣。
但厂子是他当家做主，如果一味的听从李存希，就如同那些员工所说。
他白茂奇就是一个样子厂长。
所以，他需要和李存希分割，帮李存希代工产品，或者以五厂名义出些证明，没什么问题。
但想要左右厂里决策，那不好意思，没得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