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思索之间,身边一名陪坐的官员忽然咳嗽一声,唐晖猛然惊醒,抬头看去,却见满头白发的楚王朱华奎穿着一件艳红的绸衣,捧着一碗鱼食,一边朝唐晖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一边不时停下捏一些鱼食投入池塘之中,见池塘里的锦鲤涌来抢食,高兴得哈哈大笑着。
唐晖眉间一皱,心中有些不安,却也只能起身,待朱华奎到后,与几名陪坐的官绅一起行礼,朱华奎却理都没理他们,又捏着鱼食往池塘里撒了些,随后将鱼食递给身旁的小太监捧着,自己拍了拍手,坐在一把裹金交椅上,眯着眼打量着唐晖和几名官绅,用毛巾擦了擦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唐巡抚,竟然还真是你来了,呵!本王还以为你在承天府与贼寇作战呢!”
唐晖心中又羞又怒,脸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低声下气的回道:“楚王殿下,下官无能,不能守卫显陵,武乡贼已沦陷汉口、兵临城下,下官.....”
“你确实是无能,襄王那么多金银财宝,你拿了不少吧?说是拿去练兵募兵以御贼寇,御的好啊,御到本王家门口来了!”朱华奎冷哼一声,呵斥道:“唐巡抚,你在承天府一战而溃,不到一天就兵败逃回、丢了显陵,害得显陵被大火焚烧殆尽,你这般大罪,不在家安排后事,反倒跑到本王王府来搅扰,本王倒是佩服你的脸皮!”
唐晖一阵无言,强压着心中怒火,回道:“殿下,下官即便是无能,也有一颗为国尽忠之心,襄王的财宝,下官所取的那些,没有一文钱装入下官的口袋,统统都用在的募兵购器之上,此事下官即便到天子面前也能坦坦荡荡的说个清楚!下官丢了显陵,确实罪该万死,但朝廷一日没有处置下官,下官就还是湖广巡抚,就要尽保境安民之责!殿下,也合该如此!”
朱华奎面上一怒,怒目瞪着唐晖,唐晖也不示弱,瞪着双眼与朱华奎对视,一个强势而又不守规矩的藩王和朝廷委任总理地方军政的巡抚往日没有矛盾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朱华奎和唐晖之前还因为襄王带到武昌的金银财宝闹得很不愉快。
武乡义军攻破枣阳之后,襄王惊惧,带着大批财宝金银逃到武昌,后来朝廷派人将襄王抄家,楚王这个贪财好利的自然也盯上了这些金银财宝,试图在其中分一杯羹,但唐晖还想着靠这些金银财宝去募兵买炮呢,自然是在其中伸手的越少越好,天子派来监督抄家的太监和锦衣卫自然是不能拦的,派来抄家的京官能捞到这个肥差,必然是有背景的,也不能拦,唐晖能拦的,只能是湖广本土的官吏和伸手进来名不正言不顺的楚王府。
朱华奎虽然不守规矩,但他也不是傻子,他的王位来源本就有问题,楚藩之中不少人都盯着他的王位,他能坐稳楚王的位子,全靠京中被他贿赂的达官显贵和天子的支持,他谋夺同宗财产之事若是被捅到京师去,万一惹得天子大怒,这楚王之位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所以朱华奎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晖等人将襄王财宝瓜分殆尽,心中暗恨不已。
一名官绅偷眼瞧了一眼朱华奎和唐晖,见他们两个都不示弱,叹了口气,劝解道:“楚王殿下,如今武乡贼已夺占汉口,与武昌只有一江之隔,以往的恩怨可以日后再说,如今武昌危殆,还是尽早商量个办法好些。”
朱华奎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湖广之事,一贯由唐巡抚负责,你们往日里不也都听唐巡抚的话?要想办法,让唐巡抚自己去想便是,何必来劳烦本王?”
唐晖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底下头藏起怒火满面的头,强压着怒火说道:“殿下此话说得差了,楚藩亦有守土之责,怎能诸事不管呢?武乡贼兵临城下,正是殿下出力的时候!昔武乡贼攻潞安府城、攻开封卫辉,沈定王殿下、周王殿下、潞王殿下皆出金银以劳军,武乡贼皆攻城不利,最后只能退走,如今武昌风雨飘摇,下官也请楚王殿下慷慨解囊以犒劳将士、征募守军,武昌城必然.......”
“唐巡抚从襄王那分了多少金银财宝?还不够?如今又打起本王的主意来了?”朱华奎冷笑着打断了唐晖的话:“要让唐巡抚失望了,本王是个穷苦的王爷,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唐巡抚请回吧!”
唐晖眼中满是怒火,咬着牙劝道:“殿下,武乡贼战力强劲,武昌并不是固若金汤的!若无充足的兵力和敢战的骁勇,武昌城必然沦陷!武昌若陷于贼手,下官自然难逃一死,殿下难道觉得武乡贼能放过楚藩吗?”
“唐巡抚,你也不要用武乡贼来吓唬本王,武昌城天下名城,城高池深,武乡贼从北到南,攻陷过哪座像武昌这样的名城?开封、卫辉,他们不也是围了好几个月都没围下来吗?”朱华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起身准备离开:“再说了,有水师隔断江面,武乡贼还能飞过来不成?还是那句话,本王穷困,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说着,朱华奎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指着那张裹金交椅说道:“也别说本王没给你这湖广巡抚脸面,这张裹金交椅乃是太祖赐给咱们楚藩的,应当也值几个钱,你拿去便是,此可佐军,别无有!”
说完,朱华奎不再理会唐晖和一众官绅,转身便离开,一边走着一边故意和身边的几名王府内侍高声讽刺着:“若不是看在他这湖广巡抚的官职上,本王连见他一面都懒得,还好意思张嘴要钱?哼!贪心不足的家伙,贪了襄王的财宝还不够,还想把本王也吃干抹净?什么东西!”
唐晖腾的站了起来,怒喝道:“来人!把这交椅抬走卖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