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列军阵从官道上经过,百姓都被赶到官道两旁,但他们见了整齐行军的军卒,却一点没有惧意,反倒东一堆、西一堆的围在一起,好奇的对官道上的军卒指指点点。
“民不畏兵,本就罕见……”骑在一匹黄马上的高迎祥打量着官道两侧的百姓们:“开封被围了这么久,数万大军堆在开封城左近,百姓们竟然毫不惊惧,劳作生活如常,武乡义军治理地方,确实有一套。”
“军纪严明,故而百姓不惧军兵,善治地方,故而民众人人信服!”落后高迎祥半个马头的李自成感慨了一句,冷笑几声:“开封城解围之时,便是整个开封府落入武乡义军之手的时候,他日武乡义军再临开封,周王出再多的金银,恐怕也守不住这座坚城了。”
“此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罗汝才钦佩的接话道:“无牙帅最善攻心,名不虚传。”
高迎祥眯了眯眼,侧身吩咐道:“传令各部约束军纪,凡骚扰百姓、奸淫掳掠者皆斩!这次来开封,咱们是来求人的,就不能让别人抓着把柄敲竹杠!”
几名亲兵领命而去,高迎祥等人则策马向前方奔驰,来到军阵最前方,又走了一段时间,只见前方沙土飞扬,数十骑快马奔来,一面“倡义救民”的大旗随着猎猎寒风招摇不停。
“无牙帅亲自来迎,还算是给咱们面子!”高迎祥冷笑一声,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策马上前,李自成和罗汝才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其他几部反王也纷纷跟上前去。
吴成远远便看见高迎祥等人奔来,心中不知怎的感觉到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山西、直隶等处被打散的反王不少陆陆续续跑到河南来,都被吴成送了些钱粮军备后就赶去各处募兵了,免得留在开封城附近帮不上忙,反倒还祸害了武乡义军在开封苦心经营的局面和秩序。
吴成不是信不过那些反王的人品,如老张飞张文朝、薛仁贵焦得名、混天星郭汝磐,这些反王品性都不错,豪爽耿直,是能够作为好友兄弟结交的好汉。
但吴成信不过他们手下的兵,他们个个损失惨重,不少是全军覆没才逃来河南的,又不愿意像贺锦一样主动尝试融入武乡义军体系中,新募的军卒基本都是强拉的壮丁和流民,缺乏训练和纪律,上了战场当炮灰都不合格,祸害百姓却是一把好手,而这些反王品性再好,缺乏成体系的军纪条文和执法的老营、亲兵等军法队,他们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约束的住手下的人马。
武乡义军也没必要浪费人力精力去帮他们整顿军队、维持纪律,吴成干脆将他们礼送离开,让他们自己在河南各地闹腾,一面磨练军士,一面恢复实力。
但闯营和那些普通流寇不同,吴成知道李自成花了大力气整顿闯营的军纪,闯营虽遭大败,但建制未散,军纪法规还能贯彻下去,李自成果断突围和高迎祥收拢溃兵的努力都让闯营还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特别是闯营的骑兵损失较轻,能够极大的弥补武乡义军骑兵薄弱的缺陷。
至于罗汝才,在直隶他仅以身免,如今手下只有他留在辽州和顺等地的一些兵马,不过两千余人,但这些人马都是罗汝才的老底子,自然都听命行事,只要罗汝才不祸害乡里,这些人马自然也会严守军纪,而且他们能从官军的包围里冲杀出来,战力可见一斑。
闯营、曹营,加上正在往开封赶来的李万庆、张献忠等人,联军兵力将前所未有的充裕,吴成也能将包围开封的任务交给罗汝才等人,主动去招惹缩在通许当乌龟的左良玉了。
众人在马上客套欢笑了一番,吩咐亲兵引领农民军军卒去早已准备好的军营休整用饭,吴成则和高迎祥并排骑马,和一众农民军将帅反王一起向着设宴的酒肉店策马而去。
那酒肉店就是官道十字路口的一家大店面,被武乡义军整个包下,大堂重新摆设了一番,坐北朝南的主座上摆着三个座椅,椅前摆着小桌,很明显是为吴成、高迎祥和罗汝才准备的,小桌前十步开外直到店门处,则摆着一张张圆桌,如同农家办事的席位一般。
吴成笑呵呵的将高迎祥和罗汝才请上席位,穿着一身锦衣长袍的宋献策则当起了大管家,招呼着一个个农民军反王将帅入席,给他们安排着座次。
“额罗汝才大败一场,仅以身免,乔装改扮才逃出生天!”罗汝才微笑着向吴成拱了拱手:“没想到吴兄弟还这般敬重于额,实在是感动至极,先敬你一杯!”
吴成也哈哈笑着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高迎祥嘴角则抽动了一下,他如何看不出来两人的意图?吴成“敬重”罗汝才,是为了作秀,一方面是在告诉农民军诸部武乡义军礼贤下士、绝不落井下石,一方面也是在敲打他高迎祥,提醒他世上反王千千万,武乡义军并不是只能和闯营合作。
罗汝才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他主动挑起话端,帮着武乡义军演这场戏,戏演好了,自然也能趁机要些好处。
高迎祥心知肚明,但却面不改色没有说出口,见吴成提杯敬来,也哈哈笑着回了一杯,吴成与两人都同饮了一杯,这才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说道:“诸位农民军的弟兄们,我武乡义军纪律严苛,没有什么舞女侍女之类的陪酒,也不搞戏班戏子什么的佐酒,望大家多多海涵,今日只是酒肉管够,大伙敞开了吃喝,一起好好尽兴喧闹一场!”
“无牙帅……呵倒是有些盟主的架势了!”高迎祥冷笑一声,捏着酒杯晃了晃,却没有再出声,罗汝才则看着吴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听着堂中传来一阵欢呼,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也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宋献策立在门口眯眼打量着堂中的众人,他的家奴远远跑来,扯了扯他的衣袖:“东家,您看什么呢?吴帅让您操持这场酒宴,这是吴帅给您的第一件差事,您可别办砸了。”
“吴帅让我操持酒宴是假,借机观察哪些农民军的将官能够交际拉拢是真!”宋献策胸有成竹的笑着:“吴帅知道我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所以派我来交际招呼这些将官,但与他们交际之前,总得先看看面相不是?”
“上面三位,吴帅我看不清楚,高迎祥和罗汝才,看着都不是能善终的……”宋献策用扇子捂着嘴,目光落在李自成的身上:“李自成……身有王气,却乌云盖顶……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