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的地上铺满了地图和公文,吴成袒胸露乳的席地而坐,皱着眉翻阅着一张张地图和一份份公文。
“呵!小旗官,你平日里最爱干净,怎的学起我这脏秀才来了?”杜魏石提着两壶酒踹门进来,将一壶还挂着水珠的酒搁在吴成身边:“井里冰镇过的,来消消暑。”
吴成头也没抬,盯着一张地图仔仔细细看着,问道:“杜先生,你不在学堂教书,跑我这来做什么?”
“教个屁,老学员都提前毕业去干活了,新的一批学员兵,学个一二三四五的,用不着我!”杜魏石敲开酒壶封口灌了一口:“啧!冰凉!我只管他们的思想,平日算数文字什么的,自然有你强拉的那些秀才、账房啥的去教,这些新学员连一二三四都弄不明白、大字都不识几个,教他们大道理他们也听不懂,还没轮到我上阵的时候。”
吴成抬头看着杜魏石,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耸耸肩,低下头去不再理会他,杜魏石倒也无所谓,自己灌了几口酒,拿起一张地图看了看,问道:“小旗官,你还在研究农民军的行军路线?”
吴成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有些看不懂王嘉胤到底想到哪去,五月底农民军在岚县大败,按王嘉胤之前的计划,他应该要退往阳城的,可是你看他现在,往阳城方向走了一段,忽然又掉了个头往北走,走到一半忽然又掉头往东,这是个什么路数?”
杜魏石微微一笑,说道:“小旗官,你是个善于琢磨人心的,这么简单的事看不出来?王嘉胤是在犹豫,自己也不知该往哪走,所以走一步看一步了。”
吴成摇了摇头,反驳道:“王嘉胤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他心中既然有了定计,没有天大的诱惑,就不会犹豫不定。”
杜魏石愣了愣,哈哈一笑:“哈哈!小旗官,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你是把农民军当成咱们武乡义军了,王嘉胤是农民军诸部盟主,可不是诸部的皇帝!”
吴成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陷入了思维误区之中,无论是武乡义军还是朝廷官军,都有着森严的制度和等级,农民军之前也是如此,王嘉胤作为盟主,统管着诸部反王,表面上看,制度和等级也是森严的。
但农民军诸部毕竟是强行捏合起来抱团取暖的一支队伍,王嘉胤到底只是盟主、不是一言九鼎的农民军皇帝,对诸部的控制力其实很薄弱,全靠威望和战功捏合,一旦威望和战功受挫,王嘉胤自然也就逐渐对诸部失去控制。
“王嘉胤面对曹文诏连战连败,面对颓势,农民军诸部反王就各有各的心思、各自找着出路!”吴成长长叹了口气,将地图扔在地上:“王嘉胤控制不住诸部反王,农民军貌合神离、各怀心思,此时若曹文诏趁隙进攻,怕是有解体崩散的风险,啧,若是农民军一败涂地,咱们联合他们共抗曹部的计划,还如何执行?之后的计划,还如何实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杜魏石提起酒壶塞进吴成的手里:“咱们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何必把心思浪费在别人身上?能不能成事,就看那贼老天的意思了!”
高迎祥怒气冲冲的策马奔出王嘉胤所部大营,出了营门就破口大骂起来:“干他娘!那王和尚真是不知好歹!咱们从河曲一路败过来,打了几仗都输得一塌糊涂,他王和尚还他娘一天到晚想着报仇!他的老营兵在河曲损失惨重,可以借口休整不上阵,到头来死的还是咱们的人!”
一旁紧随的张献忠也出声附和道:“闯王说的没错,除了王和尚,还有那满天星和老回回,一心想着逃去河南,哼!曹文诏一路紧随,难道就不能追着咱们到河南去?再说了,河南封藩大省、名城无数,咱们这伙残兵败将逃入河南,火器火炮必然丢了个干净,拿什么去攻打河南的大城?照样立不住脚!”
高迎祥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王嘉胤的大营,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王兄也是,额们说的好好的,东进入沁州,去与武乡义军会和、共抗曹贼,走到半路上忽然又反悔!啧,也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
张献忠默然一阵,策马来到高迎祥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闯王,额听说是横天一字大王身边新招的那个叫张位立的亲兵出的主意,张氏吹的耳旁风,说武乡义军与咱们诸部不同,他们扎根于沁州、经营良久、自成体系,若咱们去沁州,武乡义军必然不会听令于横天一字大王,反而会谋夺横天一字大王的盟主之位,就算不成,其他大王也定会有人有样学样,到时候横天一字大王纵使还坐着这盟主的位子,也必然成了个空架子,横天一字大王听信了他们的言语,这才决定不去沁州的。”
“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在打着小算盘!”高迎祥勃然大怒:“宁愿听信身边的妇人和幸进之言,也不愿听咱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话!王兄这是取死之道啊!他就不怕人心散了吗?”
张献忠点点头,回应道:“闯王说的没错,额等也极为不忿,这几日横天一字大王被那张氏和张立位蛊惑的,说什么与军卒官将同乐逍遥以鼓舞士气,日日在营中大摆宴席,饮食愈发过量、饮酒不加节制、常常伶仃大醉,额劝过几回都没用,这样下去都不用曹贼来攻,横天一字大王自己就把身子搞垮了!”
高迎祥一阵沉默,这段时间农民军连战连败、前路迷茫,王嘉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靠饮酒设宴来缓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张献忠说的没错,再这么放纵下去,王嘉胤自己就得垮了。
“张立位,不能留!”高迎祥下定决心,眼中寒光闪烁:“张氏,也不能留,额回去就去联络王和尚他们,八大王,你也回营去整顿自家兵马,今夜额们来一场兵谏,先除了那一对妖妇小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