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代!我交代!勿要杀我!”唐千户杀猪一般嚎了起来,引得观审的百姓一阵嘲笑,唐千户却顾不得他们,慌慌张张的“招供”着:“罪人乃沁州千户所千户唐总山,此番率军来武乡,是奉上命,协助巡抚抚标营剿灭武乡百户所!”
“朝廷明令下发,让山西巡抚宋统殷抽调标营军将,扮作秦寇围杀武乡百户所,领兵贼首通天梁、锦衣卫佥事张道浚之赞画师爷泰明和亲口与罪人交代,此番前来武乡,是要以秦寇之名尽杀武乡百户所所有军卒将官、辖下屯村屯民军户、余丁军眷,彻底将武乡百户所给抹掉!”
百姓一阵哗然,随着这爆炸性消息的传播,渐渐如烧开的开水一般沸腾起来,不少军户不停往前涌着,一边涌一边质问道:“我等军户往日给朝廷做牛做马,屯粮军资从未短少一分,朝廷为何要尽杀我等?为何要尽杀我等?”
县城百姓也是人人愤慨、高喊“为何”,那帮贼寇在武乡屠村,不分男女老幼一概杀尽,谁知道会不会杀到县城来?这段时间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如今却听说是朝廷指令官军伪作秦寇屠戮良民,谁不愤怒?谁能理解?
见到这般纷乱的情况,绵正宇微微皱起了眉头,侧头问身旁的吴成:“唐千户说的那些话,是你教他的?”
吴成点点头承认:“不错,我那日与他谈过,让他照着我教的说话,我保他一条命。”
绵正宇瞥了一眼吴成,疑惑的问道:“有张家和那些官绅还不够?为何要把此事祸首推给朝廷?”
吴成耸了耸肩,指着那些激动的百姓们解释道:“造反是要掉脑袋的事,路不走绝、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提着脑袋反乱朝廷?咱们又不是神仙,不可能振臂一呼就让整个武乡的百姓随咱们一起造反,可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光靠我们卫所里这千来号人,怕是连巡抚的抚标营都对付不了。”
“所以咱们得推一把,眼看着刀子要砍在自己脖子上了,百姓们才能心甘情愿的跟着咱们走。”
绵正宇犹豫一阵,点点头不再问话,继续观审。
“肃静!肃静!”洪磊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维持秩序的旗军屯兵也一齐高喊起来,百姓们又喧闹了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来。
洪磊皱着眉扫视了一圈情绪激动的百姓们,抬头看向吴成,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叹了口气,惊堂木一拍,继续问道:“唐总山,你老实交代,为何朝廷要尽灭我武乡百户所?”
“因为武乡百户所在清丈分田!”唐千户声音不停得颤抖着,但话语却极为清晰:“以张家为首,武乡的官绅将清丈此事告入朝廷,满朝文武、天下官绅,乃至紫禁城里的大明天子,谁不靠田土生财?清丈分田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又如何能忍?”
“加之武乡百户所帮乡民计算税额、清理租贷,朝廷南北都在打仗,想尽办法从百姓手中榨钱,武乡百户所计算税额,让朝廷没法从乡民手中多收赋税摊派,朝廷岂能放任行事?天下官绅多少人靠着放贷生息夺取田土、逼民为佃,武乡百户所为乡民撑腰,让乡民有底气抗租抗贷,这些官绅又如何能忍?”
“朝中的大官、紫禁城中的万岁爷、武乡乃至沁州山西的官绅,就是怕这天下再有人有样学样,伤损了他们的利益,故而准备拿武乡百户所杀鸡儆猴,灭了整个武乡百户所所有旗军屯民、军眷余丁,之后再在武乡苛收重税、提加租息,以此震摄天下之人!”
百姓顿时轰然,情绪更为激动:“我等良善之民,朝廷说弃就弃、说杀就杀,竟然为了田土租贷,就要把我等统统杀尽?”
“朝廷税赋年年在涨、官绅租贷年年在升,本就压得咱们透不过气来,朝廷和官绅竟然还要再课重税、加重租,这是要将咱们赶尽杀绝吗?”
“朝廷和官府对咱们不闻不问,这几年遭灾饿死多少人?朝廷一粒赈灾粮都没发下,只见他们催税催租,可曾为咱们做过主?好不容易有百户所的的军爷为咱们做主,朝廷却要杀绝了他们,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肃静!肃静!”洪磊指示旗军屯兵维持秩序,待百姓们喧闹的声音小了一些,这才继续说道:“唐总山,你一家之言不可轻信,暂且收押一旁,听听其他官绅是何说法。”
唐千户身子肉眼可见的松了下去,洪磊让旗军将他押下去,又让人押上一名地主,审道:“王薄,你是武乡本地乡绅,往日里与张家常有交际,你来说说,那唐总山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那王薄早被激动的人群和台下堆着的人头吓得瑟瑟发抖,上了高台大脑便一片空白,吴成之前教他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傻跪在原地不回应,洪磊叫了好几声,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头磕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喊着:“饶命!饶命!攻打屯堡之事都是张道河唆使的!他说有巡抚的抚标营和唐千户的卫军相助,我等必然一战功成,到时候各家夺回自己的田土,还能瓜分武乡百户所的军屯田,也没有再管咱们放贷收租,能得一场大富贵!”
“小的利欲熏心,被他蒙蔽,这才来招惹军爷,至于其他的事,小的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求军爷饶我一条狗命!饶我一条狗命啊!”
吴成皱了皱眉,那王薄是自己用来证实唐千户所言非虚的,结果他心理素质太差,上了台根本没按自己教的话说,好在台下的百姓们已被唐千户的话语刺激得群情激愤,根本没人去冷静分析王薄的话语,见他这副讨饶的模样,便认定了唐千户所言非虚,顿时喊杀之声响彻天地,几乎所有人都在往前涌,试图质问辱骂那些官绅,人潮推得旗军屯兵组成的人墙摇摇欲坠。
“去多叫些人来维持秩序!”绵正宇侧头向毛孩吩咐了一句,回头瞪了吴成一眼:“你办的好事,怕是要出大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