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刺客腾身而起,向着院外冲去,金铁相交几声,那刺客再度跌回院中,似是伤的不轻,已经再无力气,只挣扎地爬向背插银枪的刺客。
“王爷,救救小人。”刚才还仿佛被控制了的那个小厮突然“活了”,跌跌撞撞喊叫着向院子外冲去,就在与小楚擦肩而过的瞬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别跟来。”
如此语气声调,与那小厮刚刚在人前表现出的贪生怕死胆小惊慌绝然不同,隐约间透着从容赴死和莫名的哀伤之意。
这种怪异的不和谐的感觉让小楚脊背发毛,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行动也一下子快过了语言,他用尽自己全部力气扑了出去,死死拽住了那小厮还没来得及迈出门槛的另一条腿。
小楚看到那小厮怀中寒芒一闪,也看到肃王即将迈入院内的鞋尖。他禁不住大声喊道:“王爷,小心!”
饶是李云卿反应迅速,躲过了那小厮掷出的利刃,却淹没在了一片腾起的烟雾之中。
烟雾是从那小厮身上炸开,伴随着一股异香,迷了人的眼睛,却与寻常毒烟毒雾又有所不同。
李云卿早在遭遇刺客的时候已经吞服了闭毒的药物,多年生死沙场练就的武功在危急关头身体下意识后撤,屏气凝神却还是感觉真气一滞。
小楚在烟雾中头晕目眩,神智迷离,隐约记得那刺客奇怪的吩咐,又拼命想抗争。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肃王靠近自己。说不得刚才自己被逼吞服的药丸会害到别人,还有那个小厮竟然行刺肃王,这些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王爷,不要靠近。”
李云卿依稀听到小楚的声音,烟雾中那么细微虚弱。没想到小楚虽然不会武功,却这般忠心相护,竟然死死拽住刺客。
她的心莫名一颤。
在边疆沙场之上,几经生死关头,李云卿也感受过诸多兵将的保护,那些人有同袍之情,对她是尊敬爱戴,对敌人是同仇敌忾。
而小楚,是为了什么不顾生死保护她呢?
明明初入王府,她一句话就让小楚受了那么多委屈痛楚。
明明过人才华,她却曾轻视质疑,至今未给过他更多的机会施展身手。
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主,他是仆,他恪守主仆之义,就会为此献出性命么?
李云卿这一刻想了许多,她却不知道小楚并没有想那么多。
小楚幼时便为官奴,经年累月耳濡目染,命是主家的,舍命护主当然天经地义。何况他的主人肃王,是那么好的主人。
那小厮似是存了死念,烟雾中拖着小楚向李云卿洒出一片银光。
小楚拼尽全力用整个身体再次将那刺客压倒。
暗器失了准头,不过细如牛毛,李云卿匆忙将外衣脱掉迎着暗器一卷,扫开大半,仍是有几处沾了身。她一脚踹在那小厮颈项,那小厮闷哼一声再无动作,她另一只手伸出抓住小楚的手腕,将他迅速拽出烟雾范围。
烟雾腾起,小楚被肃王拽开。
亲眼见到这一幕,之前那个全身黑衣的刺客赤红的眸子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断了气。
原本跟着李云卿去追刺客的那些护卫并没有及时赶来,闻声过来救援的是那些普通亲兵家丁。他们忙着检查刺客尸体,捡回肃王最爱的银枪,收拾满地狼藉,暗夜之中一片血腥,毒雾渐渐散去,并没有人察觉到肃王脸色苍白身躯摇摇欲坠强自支撑。
李云卿的手松开,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扶起昏迷无觉的小楚。
此时得宝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飘来,白发随风飘舞,空气中弥散的特殊味道引他眉头紧锁,低声道:“王爷,这好像是‘荼蘼’之毒。毒雾为引,毒人为药,沾身入骨。”
“小楚便是那毒人?”李云卿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并没有质疑得宝为何突然清醒,也不问自己是否有解,反而关切道,“小楚应该中毒不久,有救么?”
得宝微微点头,复又轻轻叹息。
李云卿只知道“荼蘼”是产自西域的奇毒,听闻中者幻觉频出痛觉越发敏锐,日久癫狂,不过却没想到是这样奇异的下毒方式。那么下毒的是谁?装疯卖傻的得宝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得宝似乎不想让旁人发现他的清醒,白发遮面迅速转身,恢复到呆傻样子,嘴里念念有词作势要回他原本的房间,暗中却以传音入密道:“王爷,在下也中过此毒,略知线索。求王爷将在下带回王府‘审问’,或有用处。”
肃王在张太后名下的皇庄游玩时遭遇刺客袭击,传闻受了重伤连夜返回京中,闭门谢客。
张绣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对肃王伤势自然忧心忡忡,第一时间求了太医送去肃王府,却被挡在门外,连肃王人影都没见到。
“你说肃王不接我的拜贴也不让太医入府?”张绣玥脸色阴沉,原本是强作镇定的样子,如今也维持不下去了。
传信的丫鬟很少见自家小姐动怒的样子,吓得急忙伏跪在地,颤声道:“是……是的,奴婢只到了门房那里,好说歹说还是被打发回来。奴婢使了银子才从那门房打听到,肃王怕是这次伤的严重,这都好几天不曾出府遛马了。”
“太医留下了?”张绣玥还怀着一丝希望,毕竟若肃王真的受伤,让太医看看总比外边那些郎中要强。
丫鬟摇头。
张绣玥面色一黯,无论受伤与否,将太医都赶走了,这说明什么?一副不想再往来的样子啊。她哪里知道肃王是怕暴露性别秘密,轻易不可能用不熟悉的大夫,何况还是那种能上达天庭的太医。结果误会越深。
张绣玥的亲信嬷嬷心疼自家小姐受委屈,恨那肃王不识好人心,愤愤不平道:“小姐,肃王这等纵横疆场多年的战神凶人,什么阵仗没见过。是否真的受伤受惊您可曾亲眼见到了,都不好说。这分明是不想与小姐往来,故意找的借口。就算他是肃王,也未免对您太不尊敬了。”
“住口,你知道什么。”张绣玥也不知此刻该恼恨谁,压低声音道,“肃王此番是我主动邀请才去了皇庄,得宝也是我向其举荐。哪知到了庄上,姑母那边却使人拖延,阻挠他们相见。最后还偏偏出了刺客的事,听说那些刺客在庄子里有内应。诸多巧合,换成是我,也多半误会这是故意设下的陷阱,能不生气么?肃王怕是恼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