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连梁伯也气得从椅子上颤颤巍巍站起来,对肃王施礼道:“王爷,铁证如山,似刘知仁这等不知悔改还敢狡辩的小人,不能再姑息。”
李云卿虽然不懂府中庶务不懂经营账目,却能从那份言简意赅的报告中看出门道。能做出这样的报告,能站在王府的立场分析问题直指要害,若非说是栽赃陷害处心积虑搬弄是非,那要造出如此详尽的前后对应的大小账目,还真不是凡人能力所及。
何况梁伯的为人,李云卿最是清楚,她亲自请来府中看账,一共不到三五天时间,梁伯对事不对人根本不可能栽赃谁。
所以,这刘知仁真是太可恶了,若还是府内的奴才那定要狠狠教训一翻,不过既然已经脱了奴籍成为平民,还是诰命刘氏的弟弟,就要让刘知仁心服口服主动认错,再按照国法送交官府,才符合天子脚下的规矩做法。
李云卿凤目微敛,存着猫戏老鼠的心态,气极反笑,冷冷盯着刘知仁道:“既然你怀疑账目有问题,那本王让人将账册都搬过来,与你记的账目一一核对便是。”
梁伯心内唏嘘,王爷是怎样的性子他当然是清楚的,好戏才刚开场,他忍不住添了一把柴,在王爷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说的无非是小楚过目不忘天赋惊人的本事。
李云卿听后不免惊讶道:“真能如此?”
梁伯点头道:“确实如此,王爷不信,大可当堂一试,让小楚与那刘知仁对质。”
李云卿心念一动,凤目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梁伯椅子之后柱子旁边,仿佛影子一样存在感极低的小楚身上,眼中不由自主浮起一层深思。
“梁伯,这么说来那些账册的疏漏都是小楚发现的?”李云卿的语调不急不缓,让外人听了还以为是对此事有质疑。
不过梁伯跟着李云卿这么久,自然是知道这位的神态表情意味着又要开始整人了,习惯性地跟着做戏,摆出一副怕担责任畏缩的样子,愁眉苦脸辩解道:“殿下,老奴老眼昏花,字都看不清楚,还不都是那个官奴读账,后来那篇报告也是那个官奴写的。”
刘知仁小聪明来的快,乍一听竟然是个官奴做的账目核对发现了问题,说不得真有弄错的可能,还以为是机会来了,顺势狡辩道:“王爷,绝对是冤枉啊。一个官奴怎么可能懂得看账,多半是有疏漏错误。”
小楚的头垂的更低,心内不可能完全没有委屈,却并不出言为自己辩解。
按照肃王吩咐,底下办事的小厮不敢马虎,立刻去了账房院子,拿板车将所有账册都拉到正厅。肃王府近十年的账册,分门别类按年头堆一堆,足足五大堆,如果是一本本平躺着码放,每堆都恨不得能从地板顶到房梁。这么多账目,光是看一遍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李云卿面上故作不满道:“小楚,账册都已经拿来了,你赶紧与刘知仁再当面核对清楚,若是真有纰漏或捏造不实之处,冤枉了好人,本王断不轻饶。”
刘知仁望着小山堆一样的账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本看起。
小楚却对这些账册非常熟悉,根本不用看自己写的那份报告,而是微微抬头,一面背诵报告中的陈条,一面将索引的账目究竟在哪一年哪一册哪一页哪一行报出来。
梁伯早知道小楚这个本事,知会刘管事安排小厮按照小楚说的找账册。一开始是一个小厮在找,后来几个小厮一起上一人一堆,还跟不上小楚说的速度。
刘知仁本来心存幻想,觉得区区一个年少的官奴能有多少本事,随便挑出个错处咬死了,再倒打一耙,说不定能翻身。却没料到小楚这般厉害竟然能将所有条目记得这样清晰仿佛那些账册都已经印在了小楚脑子里,不用核看原文,就可以将账册上所有问题如数家珍一般说出来。
直到此时此地,刘知仁方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叫小楚的莫不是上天派来专门与他作对的?
刘知仁感觉正在被这些账册和记录的明明白白的问题啪啪啪打脸,众目睽睽之下羞愧难当面色灰白,他反而不思己过怨念丛生,恶狠狠瞪向小楚,心内恶毒地想:要不是这个多事的官奴揪出了账册的问题,他怎会栽这样的跟头?一个官奴不老老实实干粗活,竟然有这等管账的能力,实在是气煞人了。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将来让老子翻了身,定然要将那官奴狠狠整治,让那官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伯斜眼瞥了一下忿忿不平的刘知仁,心中不免感慨。升米恩,斗米仇,说的就是刘知仁这种小人,若当年老夫人不是心善抬举刘氏的娘家让那刘知仁脱奴籍,他现在还敢如此猖狂不思半分悔改?
看那刘知仁盯着小楚恶毒的眼神,多半是以为如今落得这等下场都是旁人眼红他过的好,故意找茬陷害,却从没有想想他当年也是这府里的奴才,后来又因着王府的招牌才能作威作福。而那刘知仁再恨也不敢瞪王爷,还不是王爷的身份在上面压着。若那刘知仁仍是府内的奴籍,今天抖出这等事情,当场就打杀了也是天经地义的。
可惜,刘知仁早已经脱了奴籍,又有诰命在身的姐姐,便是间接败光了肃王府的家业,那也与奴大欺主盗取主家财产不是一种性质的罪名。就算是证据确凿,刘知仁被送官府,正常的判决也只是将他所有家产拍卖筹资归还肃王府,告他恶意侵吞他人财产,最重判一顿板子流放他乡劳役几年而已,绝对不会到死罪那一类。至于流放,只要有门路便可以免去偏远地方,改到环境较好的城镇做够年头劳役,早晚还是有命能回到京城。
梁伯知道王爷是嘴硬心软的主子,尤其爱护下属,对王府内的仆从就算是看不上也不会刻意刁难把人往死路上逼。这刘知仁但凡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悔改之意,王爷因着刘氏那边的情分,好歹会给他留一条活路,起码有王爷的面子看顾着,刘知仁流放的时候不会吃太多苦头。
结果这刘知仁不识好歹,还敢对小楚流露愤恨之色,他当王爷是瞎的么?
王爷对小楚的才华不可能视而不见,宝贝小楚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放任刘知仁再有机会活着回京城?
在官府内看押量刑的时候,或者是流放路上动点手脚,让一个有罪的平民悄无声息地死去,简直不能再容易了。这都不用王爷过问,王爷手下随便个人就能将刘知仁处置了。更狠的还能让人死了都要落个畏罪潜逃的名声,将刘知仁这一脉都彻底碾成灰。当然王爷会顾念刘氏的心情倒不至于真做那么绝,可这刘知仁是必死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