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山严寒,空中正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姜希音从台阶上起身走到院中。
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轻响,空中飘着的雪花迅速落满了发顶与肩头。
她撩起袖袍,抬手接住了几片雪花,纤细手腕上晃荡着的翠色玉镯忽地闪出白光,从里面飘出一缕青白色烟雾,迅速幻化成了一道虚影。
楚山孤浮在半空中,弯唇朝姜希音灿然一笑。
姜希音伸手想去触摸一下楚山孤的脸庞,那虚影又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姜希音想起与楚山孤一起住在千寒山小院中的日子。
刚搬进千寒山时她常常见不到楚山孤人影,后来楚山孤又闭关了两个月。
仔细数来,他们真正好好相处的日子,少得可怜。
姜希音一直相信,祈求神佛不如求自己。
可这一次,她开始祈求神佛,祈求他们能够保佑她的夫君活下来。
他们还要一起做好多事情。
千寒山只有冬天。
除了冬天。他们还要去看看草长莺飞、鲜花盛开的春天。
艳阳高照、蛙鸣虫噪的夏天。
风高气爽,果实丰收的秋天。
去看看巫镇淅淅沥沥的雨。
余杭镇漫天萤火虫。
繁华热闹却危险的金澜城。
再去逛逛大泽山下小镇集市,
还要去很多很多他们没去的地方,看很多没看过的风景。
她再也不会嫌弃楚山孤买太多东西,她可以做他装东西的储物袋,毫无怨言。
大雪越下越大,姜希音虽为魔,修为强大,也耐不住千寒山的酷寒,手和脸冻的青紫,小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在旁边乖乖等待主人的金龙,看见姜希音身体的异样,于是起身在院中踏了两步,来到主人身旁低头蹭了蹭她的小腿。
似乎是在说,“外面冷,回屋。”
姜希音并没有回屋,她只是俯身弯腰,用冻得已经快要麻木的手摸了摸金龙脑袋。
宣赫把屋里弄得太暖和,她怕她一进去就会放下一直紧绷的心弦,哭一场。
这样在外面就很好,身体的寒冷会让她忽略掉刀绞般的心痛。
宣赫还在忙碌着,姜希音踏出了院子,小院的门已经被她踹塌了还没来得及修。
她蓦地又想起,宣赫治好眼睛时,楚山孤曾站在门外与宣赫道谢。
一拂衣袖,灰金色光芒闪过,大门恢复了原样。
沿着偌大雪原缓缓朝着楚山孤家中走,因为腿脚已经冻得麻木,姜希音在积满厚重白雪的原野上跌了好几跤才走到楚山孤的院子。
透过门缝,她看到子瑾和子喻正坐在前厅屋檐下托着腮,似乎是在等着楚山孤。
她来这里本是想去看看他们两个,现下却突然不敢敲门进去了。
她害怕,害怕子瑾子喻问起楚仙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
难道说是她动手伤了他们的楚仙君?害他如今生命垂危,没办法回来看他们了。
“谁在门口?”子喻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他起身踏过满院积雪来到门前,打开门左右张望了片刻,门前什么也没有。
“哥哥,门外有什么?”院中的子瑾问。
“没什么,我以为春花回来了,应该是听错了。”说完子喻重新关好门回去了。
待子喻回去,姜希音从墙后转出来,眼中盈了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好两不疑,她却没能相信他。
而楚山孤即使被她伤了,眼眸中依然都是深情,找不到一丝恨意。
楚山孤该恨她的, 他该朝她挥剑以解心头之恨。
姜希音再次看了看这座生着株白梅的小院,转身按着原路走了回去。
在将要走到宣赫门前时,她突然蹲下身子,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夜幕降临,姜希音还立在屋檐下,露在外面的手和嘴唇,已经被冻的皲裂,纵横交错,渗出道道血痕。
宣赫怎么劝她都不肯进屋,只好让她呆在楚山孤病房,守着病人。
他尽了全力也只能给楚山孤吃些丹药,吊着命。
晚上是不能睡了,宣赫准备这几日翻一翻师尊师祖留下了笔记,或许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呢?
或许呢?他想。
三日了,楚山孤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几晚宣赫房间灯一直就没灭过,白天顶着个大黑眼圈忙忙碌碌,姜希音知道他在尽力,再没有揪他衣领,怒气冲冲要烧他房子。
若是楚山孤再也醒不来,大不了她就随他去了,重来一世。
姜希音坐在楚山孤床前这么想着,骤然听到一声颇为焦急的传音:“尊上,你现在在哪儿?”花疏影问。
姜希音答:“我在无常宗。”
“无常宗山下出现的魔兵,是尊上调的吗?”
“魔兵?”她出魔域时只身一人,半个兵都没调。
不是花疏影,张护法在长乐宫,难道是上官黎?只有他手上有青梧的兵。
她得去看看。
“本尊没调兵,待本尊下山去看看。”姜希音回应。
*
仅仅三日,原本鸡犬相闻,炊烟袅袅的小山村,变的一片死寂,整个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白雾,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远处还有房屋燃烧的火光。
姜希音闻着空气中的焦糊味,茫然地向前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踉跄一下。
她垂眸向下看去发现脚下是个死人。那死人的模样,姜希音见过。她曾经在山下住过一个月,这人是住在她隔壁的大娘。
这三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希音不再管这死尸,抬头见不远处朦胧白雾中有几个握剑修士在走动着。
她压制修为,隐了自己身上的魔气,拿掉了发髻上几只耀眼金钗,走上前问道:“几位仙君,我路过此地发现这村中到处都是尸骸,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修士瞟了一眼姜希音,见她是女子面容姣好,虽有修为但是不高,于是道:“你是散修吧!”
姜希音点头。
这修士也是个小门派的弟子,顿时生了同道中人感想,于是道:“仙门出大事了!前几日无常宗修为最高的玄同长老不是被他徒儿杀了嘛,无常宗突然失去了两位大宗师,云衍宗趁人之危,攻上无常宗。云衍宗宗主和无常宗主整整斗了一晚上,两败俱伤。无常宗宗门中的长老和弟子们也在这场战争中损伤了一半。”
姜希音原本只以为这几个人是普通筑基修士,靠近后才发现他们身上竟沾了魔气。这绝不只是无常宗和云衍宗之间的事。
“然后呢?”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