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放纵的皮囊
放纵的皮囊千篇一律,自律的灵魂万里挑一。
1996年4月,马老板的妹妹快读完高二,被哥哥一封信叫到苏州,就这样她辍学了。父亲医院住了三个月,花费马老板几年的收入。前两年马老板只是个民工小头目,多数人叫他小马,从收入角度看他还只能称叫小马老板。今日,苏州的队伍越来越大,小马已从包工转变为包工包料的分包老板,谢仍新负责对外,对内小马还需要个帮手。来到苏州的第一天,小马老板的妹妹--马小玉对谢仍新一见钟情!
马老板喜欢到发廊洗头按摩,他喜欢叫上谢仍新,谢偶尔跟着前往,但他只洗头。马小玉来了后,她每天给谢仍新烧水,工地摸爬滚打的人真得需要每天洗头洗澡。马小玉的头发黑亮,柔软顺滑,轻盈飘逸,两条弯曲的眉毛下面一双大眼闪闪发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仍新也偶尔给马小玉洗头。
那天雨夜,马老板与他的妹妹聚在井口望眼欲穿。当看到谢仍新全身裹着泥浆被人从检查井拉出来时,马小玉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抱着谢仍新号啕大哭,泪如泉涌。
8月苏城高温竟然逼近40度,谢仍新觉得他有些放飞自我。离开熟悉的同学与心爱的王珏,在工地摸爬滚打两三年,他有点找不到方向。王珏应该早毕业,在她喜欢的检察院工作?谢仍新不敢也不愿意去找她。时隔几年,报纸上陆陆续续登出他原工作单位贸易公司的消息,林小兰、老谢都被判刑。没有老板林国锋的消息,也没有看到报纸上关于那个谢仍新听说过,但没有见过的“兴哥”消息。
马老板欣赏他,离不开他,他明白这个队伍中真正的支柱是谢仍新,没有他,马老板不知道怎么和施工单位、建设单位说清楚一件事。还有个人离不开谢仍新,是马小玉,每天给他烧水洗衣做饭。
谢仍新很累,是心累。与王珏在双塔前亲吻后分开的当晚,谢仍新走到离宿舍楼还有一百多米距离时,他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么晚,宿舍楼怎么灯火通明?都没有睡吗?远望,楼梯口人员进进出出...。观望中,有人拍拍他的肩头,是老谢。
“什么情况?”小谢问?
“你不知道?干你娘,你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省城派出所被关一个星期”老谢反问。
“不大清楚,我从出口部转到进口部才几个月,我有点明白,但真得不大清楚。”小谢说得是心里话。
“林总说你是个好娃子,叫我碰到你,让你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
“躲一躲?找个地方?找个什么地方?”
“这个别问我,找到你也别告诉我?你找整个贸易公司都找不到你的地方躲一躲”,老谢有点不耐烦,说他要走了,临走时说,还真碰巧,临走时碰到你。谢仍新找到程进棋的工地,这是整个贸易公司也想不到的,王珏也想不到的,自己的家人也想不到的,普天之下只有在成都的章子琴可能会想到。
工地今日顺利通过验收,工人们也举杯同庆!回到租住的民房里,谢仍新与小马、小玉又干了几瓶雪花啤酒。他累了,不只是心累。竣工欢庆宴上放倒施工单位胡总经理的举动满座震惊。
1998年8月的这天,苏城高温逼近40度,谢仍新醉倒在小玉的房间,在小玉的陪伴声中睡下。此玉非彼玉...。
5.2自律的灵魂
在酒的方面,程进棋是很自律的,因为他酒量实在有限。增进感情的“小酌怡情”,他还能适应,服从上级的“绝对秩序”,他有点不胜酒力。
离上次成都之行已两年,成都传过来的消息断断续续,缅甸项目要持续两三年,章子琴一年只有一次回国机会,她国外的来信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更多的是与国内外专家探索研究技术的兴奋。
就这样忙碌中两人有两年未见,喔?不对,两年前成都之行阴差阳错没有谋面,毕业后总计是四年啊!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1998年8月的这天,污水顶管工程终于竣工,这是个国际大项目,对于苏城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又因为资金利用的是日元贷款,上上下下更加重视。欢庆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作为施工单位一把手的胡总经理无疑是宴席的中心之一,他是坐飞机飞到苏城的,工地他也就一年来一次。
胡总善饮,更善劝,他的劝酒有板有眼、循循善诱、声情并茂,透着艺术的气质与豪迈的霸气。这种以酒量为基础的劝酒,让人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的程工程师,这杯酒我早就应该敬你,你是这个工程的功臣”,这两杯酒我们干了,胡总经理给程进棋的酒杯满上,同时也给自己的酒杯斟满。“我不是功臣,您胡总是功臣”,程进棋已喝了不少,他今天喝的是啤酒,白酒自从上次喝了进医院后,已有些时间不喝。今天胡经理给他满的是白酒,他不想喝。“这酒我不能喝,我不是什么功臣,功臣是您啊,管道都是您顶的”。
“我的程工程师,这杯酒我敬你,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一个战壕的兄弟,干,我们一起干!”
大量饮酒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程进棋并不想接受这种“身心俱疲”的劝酒。
“管道都是我顶的,也是你程工看着顶的,我先干为敬,你跟上!”这句话说得举座欢腾,此刻他们成为宴席注目的中心。“这杯酒我早就想敬你,上次是我们的失误,我向你道歉,管道进水,让你喝了不少泥水,这次兄弟我准备的不是泥,也不是水,是兄弟我专门从老家带来的泸州老窖。”胡总经理举着酒杯提及上次差点要人命的泥与水的洗礼。
“胡总,我酒量有限,这样吧,我喝啤酒,您也少喝点,您的心意我领了”
“我的程工程师,兄弟啊,你看不起我?我和你们余处长、李科长都当过铁道兵,是战友,是兄弟,怎么了,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胡总说着一口闷。
在酒的方面,程进棋是自律的,但他犯难了。劝酒词中单位领导都搬出来,作为工程的老前辈也先干为敬,他这个后生怎么办?
程进棋真不想喝,自从吃过成都文殊院素斋后,他更喜欢萝卜青菜。工地离灵岩山很近,有时他会到山上灵岩山寺庙素面馆吃上碗香菇面。作为业主,喝酒的机会不少,但是他真得不想喝。
“小程喝一半吧,看看你们俩的个头,胡总个头大多喝点”,师父杨科长站起来说到。余处长坐着、笑着、不语...。
“好,一半,你喝一半,上次是我们的失误,我向你道歉,这次当兄弟我赔罪”,胡总说着,又将自己酒杯斟满,干了一杯。胡总一会儿闷了两杯白酒,他这次也是兴之所致,也是他为上次管道进水事故诚心道歉。他也喝多了吧?!
程进棋是真得犯难了,这是要喝一杯啊,1比2,估计1比5他也比不过胡总。余处长坐着、笑着、不语...。
就2两56度泸州老窖,今天怎么也得干,程进棋准备干!
“我来,胡总,我替他干”,不等大家反应过来,谢仍新拿起酒杯一口闷。谁啊?这是谁啊?这个是工地包工头小马的跟班?胡总对他轻蔑一瞥。
“胡总,这是我的好兄弟,管道进水时,我们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程进棋介绍道。胡总没有醉,他知道有这么个人,和程工程师一起被人从检查井拉出来的。
“你,我知道,是我老乡,都是四川人,我已经敬过你了。这次我敬的是程工程师,程工是谁?没有程工,这工程能顺利竣工?你和程工能比吗?你一边去”,胡总不客气的把他往一旁推,又一次把程进棋和自己的酒杯斟满酒,又一次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闷。
“各位,今天我高兴,余处长、李科长、杨科长,我连干了三杯,诚心诚意向程工程师道歉,向各位领导表示感谢,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我的今天。程工,给兄弟一个面子?”胡总今天是真得开心。余处长坐着、笑着、不语...。
程进棋看看杨科长,杨向他点点头。今天,这酒必须得喝了。
胡总手高高地举着酒杯,环顾酒席四周,向周围点头,谢仍新伸手握住胡总的手腕,说道:胡总您喝多了。
胡总啪的一声丢掉酒杯,身体摔倒在地上,狂吐不已,满席惊愕失色。胡总胡公斤,号称两斤不倒的胡公斤醉倒。余处长站起身,挥挥手,说今天到此为此,扶胡总休息。
从此江湖上有个传说,程进棋一杯不喝放倒胡公斤。此后在酒的方面,程进棋更加自律。
5.3本能与修行
放纵是本能,自律才是修行。谢仍新不想放纵自己,他好像在虚幻的快乐中,消耗光阴,慢慢丧失自主的意志。短时间让他快乐的东西,过后让他感到纠结与无奈。他想要自己的事业与生活,自己还不能沉湎于花前月下。
工地日常工作是忙碌的,忙的他没有多少时间练习太极,有时间也没有心境。工地业余生活是单调的,在马小玉的陪伴下,谢仍新很自律。不和人拼酒,不进洗头房,不打扑克牌,空闲时间的乐趣是和小玉一起爬山。有她,他没有放纵。
“人间天堂”苏州不仅有园林,还有八大山头:天平山、灵岩山、穹窿山、天池山、大阳山、旺山、东山莫厘峰与西山缥缈峰,谢仍新最喜欢的是穹窿山。位于苏州太湖景区的穹窿山地处姑苏西部,是苏州群山之冠,被誉为“天下第一智慧山”。古代大军事家孙子隐居在此,著书《孙子兵法》--中国历史第一部兵书。
穹窿山上,仰望太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谢仍新想有自己的事业。他最强烈、最迫切的愿望,就是自己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事业,哪怕一点点也好。这三年来,自己最深的感觉就是时时刻刻可以感受到一种别人可以随时将之抛弃,一种沉沉的被雇佣的感觉,很沉、很沉、自己总有一种无人理解的感觉。无论你付出多少,你曾默默地、真心实意地做过多少,这三年来,他从未尝过一种收获的滋味。
他的兴趣是大学专业本行:贸易,无论内外贸。他曾跟程进棋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这一辈子希望在生意场上混”。喜欢做生意,但他现在别无选择。他想说服马老板从事建材生意,马老板拒绝,这个本金大,又不懂。小玉问谢仍新,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做生意,你是不是很想赚钱。他回答说赚钱是每个人必需,也是很想的,我选择今后做生意并不是钻在钱眼里,我只觉得做生意就像在做一次有益的加减乘除游戏。将一些东西调往他处,获得收益,有一种成就感。小玉又问他,你想做奸商还是儒商,他回答说当然是儒商。他说他对儒商的理解是做生意要对得起亲朋好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做坑人、骗人、害人、置亲朋好友于不顾的奸商。不过,这些是针对善良的人而言,对于一些昧着良心的阴险毒辣生意人而言,必要的时候也不能手软。小玉说,说得真好,我永远陪你。
工地上要多挣钱,有时要忍住包括人格尊严受的伤害。马老板可以在人面前低头哈腰,可以陪笑着与人进出KTV与桑拿房,他,谢仍新不行。放倒胡公斤,是谢仍新使用的太极小擒拿功法。一只手制住胡经理的手腕,另一只手顶住他的后腰,这是谢仍新小时父亲教的。胡经理的狂吐不已,也是谢仍新所赐,他在胡倒下时,给了他中脘穴一指。没有人知道胡公斤为什么倒下,第二天胡公斤本人醒来也说不清楚,此后胡公斤酒量大减,改号胡半年。放倒胡公斤,不只是因为他逼好友喝酒,不只是他对马老板呼来喝去,更是因为他对自己轻蔑一瞥。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想离开工地。他要开始自己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