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呆了,前几任巡长有的贪婪、有的圆滑、有的刁钻……但都是些功利之徒。没想到这个地痞似的人物性子如此刚烈!瞧他枪击自个就像枪击别人般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众人牙根发酸,莫不胆战心惊。
魏焱吹吹枪口冒出的一缕青烟,脸上莫名浮现几丝笑意。手臂涌出的血水落在地板‘啪嗒’作响,安静得有些诡异的礼堂,这场景尤为触目惊心!
“好!”一声瓮声瓮气的喝彩,梁译纹上前,他朝魏焱双手抱拳:“好汉!梁某人佩服。”
新任巡长刚入礼堂一会,梁译纹便心生相惜。他的世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装,一类是不装。魏焱肆意放纵、旁若无人的姿态,他认为正是难能可贵的真性情,当魏焱开枪的瞬息,这付铮铮铁骨的气势顿时与他那根粗糙的心弦发生共鸣。
“兄弟,日后鹅城方圆三百里,大哥罩你!”
梁译纹此言一出,众人暗暗叫苦,恶恶联手!这世道还让人活不活?其中刚才落井下石之人更是身心戚戚,他们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沉默是金,古人诚不欺我也。
梁译纹踢踢地上的担架:“别装了,滚起来!”
黄龙一咕噜爬起来,龙精虎猛的劲儿令众人大跌眼镜。梁译纹朝他打个手势:“去祥泰药店,找个跌打师傅过来疗伤。”
“是。”黄龙快步离开。
坐席上的梁译洗罕见地满面冰霜,瞧自己煮的香喷喷的一锅饭,毫无防备地让他搅和成稀烂,禁不住一声叹息:梁家,迟早得毁在这莽夫手里。
‘啪’的声,二少爷收拢折扇一声不吭走出礼堂。
魏焱却是啼笑皆非了,他万万没料到抬手相助的竟然是他——自己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魏焱望向魏赛的方位,见她螓首轻垂,站莫书生身后默然不语,不禁心里酸楚: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快,快!”黄龙边疾步,边催促身旁一个手提药箱的毛头小子。
“大少爷。”他到梁译纹跟前说道:“祥泰药店的大师父、二师父出诊了,铺子里就剩下他。”
“巧怪事。”梁译纹嘟噜声,然后指着魏焱朝那小伙计说:“给长官包扎伤口。”
小伙计提药箱过去,见魏焱红呼呼的小臂,前后两个皮开肉绽的洞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他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妈妈呀,我一个煎中药的,哪有这份本事哟?
手忙脚乱翻出一罐白药,他拔出塞子朝魏焱手臂的伤口倒去,厚厚的药粉不一会便被涌出的血水冲散。赶忙拿起绷带,接下来却不知该咋办了,毛头小子在那手足失措,就快急哭了。
“妈拉个巴子。”梁译纹一拍他肩膀,吼道:“会不会呀?你!”
小伙计打个趔趄,踩翻脚边的药箱,‘噼里啪啦’箱子内的瓶子、刀子、镊子……滚了一地。魏焱皱眉,一阵晕眩袭来,失血令他的身体感到虚脱。有些吃力地蹲下身子,魏焱正打算寻些药物应急,就听见有个声音说道:“我来包扎。”
一个浅蓝上衣、玄色裙子、白纱袜、圆口布鞋的清爽女孩走出人群,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随她轻翩的步履优雅摆动,身形湘妃竹般挺拔隽逸。梁译纹眼睛直勾勾的,她白净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紧致的臀部如一颗青涩的桃子在纤秀的腰肢下微微颤动,梁译纹咽口唾沫:好美妙的雏儿!
“大叔。”女子见梁译纹挡着她,皱了下鼻:“请让开。”
“噢。”意淫里的大少爷回过神来,他抹抹嘴巴侧开身子,内心是满满的郁闷:大叔!妈拉个巴子,我有这么老吗?
女孩走到魏焱面前,端把椅子让他坐下,接着示意魏焱抬高手臂。
“妹妹,你谁呀?”魏焱语气轻佻。
“小女子姓蓝名铃儿。”女孩俏皮回答。这个看似痞里痞气的年轻长官,今天带给她跌宕起伏的情感体验。从起初的反感,到他宣誓时憨楞的透着几分可爱;从众口铄金的指证,到他拔枪时断决如流的果敢。
女孩自问:有宁折不屈的坏蛋么?
蓝铃儿四指并拢压住魏焱的肱动脉,拧头说道:“小师父,撕一段绷带给我。”
扎紧上臂后,魏焱伤口流出的血液明显趋缓,她朝旁边的毛头小子招手:“酒精给我。”
“……什么精?”小伙计有些懵慒。
“火酒。”蓝玲儿说它的别名。
“啥酒?”
“有。”梁译纹看不下去了,他大大咧咧接过话头:“黄龙,把上好的辽东烧刀子抱一罐来。”
蓝玲儿看看魏焱急需清创的手臂,心道也只好凑合着用,想了想,她又加了句:“带一个干净的白瓷盆来。”
不一会他们捧着酒坛、盆子过来。蓝玲儿将坛子开封后倒些酒在瓷盆内,再把刀子、镊子等工具放进去,然后取个锥形瓷杯斟满。她看着魏焱:“接下来有点疼。”
魏焱笑笑,点了点头。蓝玲儿一手拿棉纱,一手端白酒细心清洗,几大杯后,黏糊糊的小臂干干净净。她认真检查完伤势,长吁口气说道:“子弹自尺骨和桡骨之间穿过,没伤筋骨。”
“稍稍偏差,这胳膊便残废了。”她瞟一眼魏焱:“可真幸运!”
魏焱没搭话,他心道:快、准、稳,职业小偷的基本要义,没几分把握,谁会这么作死?
蓝玲儿:“接下来会很疼……如果受不了,便吱个声。”
魏焱单手托起地上的酒坛,仰脖将辛辣的烧刀子灌入腹中,咕噜咕噜几大口后朝她点了点头。蓝玲儿用刮刀将弹道灼黑的肌肉剜掉,将撕裂成絮状的肌肉切去,一柱香时间,托盘内堆着小半碗碎肉,而横在她面前的手臂,却一直是稳如磐石。
蓝玲儿芳心悸动,需要怎样坚韧的毅力才可以忍受这疼痛?蓝玲儿抬头,见他前额渗出密密的汗珠,眼底一抹掩饰不住的疲倦和苦楚。两人视线交接,魏焱抿嘴,努力朝她作个微笑。
蓝玲儿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里不由生出淡淡水雾。
魏焱瞧她这神情,有些懵逼:我挨刀的不叫疼,你动刀的怎么还哭了?
“咋了?”
蓝玲儿没答话,她低下头全神贯注把清理好的伤口缝合,用绷带包扎好,再嘱咐药店的小伙计去拿些西洋药片,煎几付生肌养血的草药汤,之后便离开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