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空气中仿佛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星光氤氲,夜幕缥缈如纱。
武安侯府。
东院的主屋灯火未熄。
陆圣凌一袭碧玉云纹寝衣,半垂眼帘,斜斜倚靠在软榻上擦拭着微润的乌发。
“吱呀——”
静谧的室内响起细微的木窗开合声。
他擦头发的手一顿。
陆圣凌立即睁开双眸,侧头,凌厉带着一丝戒备的视线射向来人。
当看清了是谁后。
他眼中的防备消失殆尽,转而化作诧异和慌乱,望着窗边优哉悠哉朝自己走来的女子。
原先慵懒的姿态变得拘谨。
陆圣凌坐直了身子,语气不解,询问:
“苏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苏沅并未立刻回答。
她脚步不停走到榻边坐下,缓缓抽过陆圣凌手中的布帕,另一只手勾过男子胸前的一缕发丝。
动作轻柔的边擦边道:
“不急,先把头发擦干,如今天气转凉,莫要受凉染上风寒了。”
虽然得到心上人的亲近是好事,可陆圣凌心中充满了不解与怪异之感。
他与苏沅流云渡一别,做过最亲密的还是百花节上的一个意外吻。
相隔两个多月不见,她怎变得如此奇怪。
上午的亲密称呼,现在更是不顾及男女大防亲自为自己擦拭头发。
不过他如今一具残躯。
苏沅再如何也于己无关了。
思及此,陆圣凌唇角涌上一抹苦笑。
他稍稍弓身跟苏沅拉开了些距离,修长的五指扣上被扯过去的青丝,语调微冷夹杂着淡淡的疏离:
“苏大人,这等小事本侯自己会做,你深夜探访不妨说说为了何事?”
察觉到男子的冷淡,苏沅的眉心拧成了个“川”字。
她松开掌心捏着的长发,微探身,两手握住陆圣凌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苏沅杏眸里带了丝不解地望向男子闪躲的双眼,声音低低,轻哄:
“怎么了,可是因为那天的不告而别生气了,那天晚上,我……”
然而,她的话才说到一半。
陆圣凌不知道被触到了哪根弦,反应激烈的推开苏沅,背过身去:
“那晚不过是一个意外,不告而别实属无奈之举,怨不得谁,我……,你走吧。”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苏沅自然不会走。
但见男子对那晚的事如此抗拒,苏沅无奈换了个话题,徐徐图之:
“你悦我,我心里也有你,不管有无什么意外,为何不能说清楚长相厮守?”
她轻抿唇,又问:
“可是赘妻之事叫你这么抗拒?”
“若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虽说我家中已有夫郎,但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武安侯府需要继承人,大不了你我成婚后生下的孩儿姓陆,这些我都是不在意的。”
陆圣凌听了苏沅的一通话,身子轻颤。
眼中的情绪从她承认心悦自己的欣喜,到对两人未来的美好幻想,以及最后梦醒时的绝望。
陆圣凌的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软肉,压下心底的起伏,语气带着几分苦涩的艰难道:
“我……,我不过是见苏大人生的好看,贪恋几分好颜色罢了。”
“本侯要嫁的人母亲早就挑选好了,自古婚姻大事,都讲究母父之命媒妁之言,苏大人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他添了句:
“快走吧。”
苏沅盯着男子的背影,眉头挑了挑:
“哦——,真是因为这个?那我也不让你为难,明日我便去找老侯聊聊,争取让她改变主意把儿子嫁给我。”
陆圣凌身体一僵:
“不用了。”
见他如此反应。
苏沅双眼微眯,绕到陆圣凌跟前。
伸出一根手指挑起男子温润如美玉的下巴,眸光含着审视的与他四目相对,直到把人逼视的心虚,视线游移不定。
苏沅才轻笑一声,毫不留情揭穿:
“你在说谎。”
陆圣凌睫毛微颤,掐着腹部的手又紧了几分。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他几个呼吸间便恢复如常,淡淡瞧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女子,绕开人走到床榻边掀开被褥躺了上去。
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闭上眼睛赶人:
“苏大人请离开。”
见状,苏沅眼尾轻扬。
并没有按照陆圣凌说的话离开,步伐闲散的走到床边,边为自己宽衣解带,边瞄了男子一眼:
“夜已深,本官就近歇下吧。”
言毕,她不紧不慢的将衣袍在床头放好,顺着被褥的缝隙在男子身旁躺下。
眸光直直望着头顶的床帐,喃喃道:
“事出必有因。”
“若有何难言之隐记得说给我听,唉……!我这人就这么一个毛病,遇不得遮遮掩掩,侯爷真不想再见到本官,趁早说清楚为好。”
等了半晌,男子依旧紧闭着眼装睡。
苏沅无可奈何的打了个哈欠,学着旁边的人缓缓的阖上眸子,假寐。
岁月流逝,夜色消退。
原先僵持不下的两个人,呼吸渐渐平稳。
“苏沅,苏沅……”
躺在里侧的男子紧闭着眼,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随着他不断摆头的动作颤啊颤。
忽的,伴随一声略高的喊声。
陆圣凌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似是梦到了惊吓的事儿。
他急急喘了两口气,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不料,却是扑了个空。
望着有些凌乱的被褥,陆圣凌眉心微蹙。
何时走的?
想到什么,他半支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天色已经大亮。
昨日他才班师回朝,陛下体恤一路奔波辛苦,特赦免了他在家休息三日,但苏沅却要上早朝的,难怪一大早醒来就不见了人。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她继续逼问。
想到逼问。
陆圣凌粉嫩的两片薄唇抿的泛白,视线缓缓下移到自己的腹部。
现在他再傻也反应过来了。
半月前喝的那碗堕胎药大约是假的,为了堕掉腹中这个孽障。
他用的手段层出不穷。
堕胎药,骑快马,饮酒。
可这个孩子就像长在他的肚子里,硬是连个血花也未见到,看来还需再想想办法。
不过……
眼下他有些事情急需确认。
陆圣凌的眼底多了丝质疑。
随着过去的时间越长,他每晚都能梦见苏沅的脸。
虽然有时被一个粗犷的老妇所掩盖。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欲盖弥彰,苏沅的面容越来越清晰真实,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