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张思洋如此暗示我,说明周疯子找我肯定有事。
于是,我给他打了过去。
“小武?”
我还没说话,又是陌生号码,他竟然马上猜到是我,果然是他找我。
“周大哥,你好!”
那边周疯子笑了起来,“你小子,真能折腾!”
“没办法,我得给张叔报仇!”
他“嗯”了一声,又说:“如果事情紧急,性命攸关时,赶快给京城打电话!”
我愣了一下。
那边叹了口气,又说:“南非黑人领袖纳尔逊?曼德拉曾经说过一句话,今天我送给你……”
我有些奇怪,难道找我就是为了送给我一句话?
不过,我还是客气道:“您说,小武洗耳恭听。”
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浑厚:“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时,那就蜷伏于墙角!”
“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洋洋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
“我们可以卑微如泥土,但不可以扭曲如蛆虫……”
放下手机,我看向车窗外,海鲜酒楼招牌上的“生猛海鲜”四个字十分耀眼。
周疯子说的这段话,我读过,而且也解读过。
三句话,层层叠进,表达了三层意思。
第一句话设定了三种情形:
1、人要适应环境,应时而变;
2、要善于保持沉默,学会闭嘴;
3、要能委曲求全;
这三种情形,其实想要表达的,是做人的智慧和底线。
第二句话的意思是说,人不能在困境中麻木不仁,更不能因此沉沦甚至为虎作伥,要保持洁身自好。
第三句话,是整段话的总结。
意思是说,一个人可以微不足道地活着,但绝不能去做坑害他人、危害社会的败类!
这段话,是深沉的人生感悟,并给人生画了一个底线。
周疯子,他在担心我,怕我因为大老张的死,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马哥、七哥,他们都是真关心我。
或许在某座城市里有某些人很讨厌他们,甚至恨他们,恨不得亲手除之而后快!
可在我心里,他们都是好人,好哥哥!
放下一点儿车窗,我点了根烟。
奇怪,周疯子让我遇到紧急情况时,给京城打电话。
这里的京城,指的肯定是杨宁。
可这不是他周疯子的性格。
按理说,他应该说遇到难事,别忘了给他打电话才对。
难道自己接下来遇到的事情,他周疯子解决不了?
又或者说,现在他就已经很为难了,所以才会让自己找杨宁?
正琢磨着,许副局长出来了,身前身后围着好几个人,这些人说笑着纷纷上车,回了分局。
回宾馆的路上,我在一家电话亭又买了一沓手机卡。
接下来的几天,许副局长一直没回家,更不单独行动,就连去市局开会,都有好几个便衣跟着。
很明显,这是在防我!
而我在车上对林队他们说过那些话,等于放了个没味儿的屁,这些人依旧按部就班,没人私下里去做什么。
想想也不奇怪,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谁都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去冒这个险。
这天上午,街边报亭的《龙江日报》、《雪城晚报》刊登了我的大幅照片,“通缉令”三个鲜红大字特别醒目。
我买了一张看,是B级通缉令!
去年年底,我国将通缉令分成“A级”和“B级”两个等级。
A级通缉令,是全国范围内发布的、级别最高的通缉令。
B级通缉令,是应省级公安机关请求发布的。
迟到了这么多天,看来这东西也得一级一级的申请,多耽误事儿!
报纸上的照片,是我接受电视台采访时拍的,还挺精神,一点儿都不像以往那些通缉犯凶神恶煞。
如果用手挡上通缉令三个字,一准儿以为是在表扬某个新时代四好青年。
我有些想笑,这么多年了,除了黄瘸子他们,兄弟我是荣门第二个被通缉的贼!
这一下,更出名了!
仔细看通缉令内容,文中我的身份竟然是收藏家,而不是个贼!
这有些让我意外。
接着往下看,这上面只是简单地说我乔装打扮后迁入分局,毒死了犯罪嫌疑人,又抢车潜逃。
里面没提抢枪的环节,这就有点意思了。
想了想,老疙瘩肯定也知道了,于是给他打了过去。
“老疙瘩,是我!”
“哥,你怎么才联系我?”接起电话以后,他语气有些急。
“啥事儿没有,放心吧!”
“我去找你!”
“不行,我不想你们掺和进来!”
“杨阎王早就知道了!”
“他怎么说?”
“啥都没说……”
“那行,就这样吧!”
“哥——”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挂了电话,有拔下了电话卡,换上一张新卡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面条,另一只手还翻着报纸。
通缉无所谓!
此时别说那些警察,就算张思洋坐在对面,都认不出我来。
可这样熬下去不行,许二胖如惊弓之鸟,每天缩在分局不出来,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多爱岗敬业。
他根本不与外人接触,自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10月16日。
雪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落地就化了。
马路上,已经有女人迫不及待地套上了貂皮大衣,在往公汽上挤。
一个多星期了,许二胖就回了一次家,还都不是一个人回去的,更没有过夜。
这么长时间了,他也没见过任何陌生人。
难道幕后真没有人?
还是一直都电话联系?
不能这么熬了,大老张的头七,都是李玉兰他们离开墓地以后,我偷着去烧的纸!
庄老师和琴行都联系不上我,如果看到通缉令,不知道会怎么想。
干脆把许二胖拿下,看看幕后的人会不会跳出来!
傍晚,我走进了柳树街一家麻将馆。
这里曾经是金九叔的老窝子,他进去后,师爷也常来。
第一次发现大脑袋和金腰燕的奸情,也是在这儿!
长贵儿拉开了院门,一脸狐疑:“你是?”
此时的我,戴了一张老头儿的人皮面具,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
“我是王永革他爹!”
“哎呦!”长贵儿干瘦的脸马上堆满了笑,点头哈腰,“不知道您老来,快往里请……”
说着话,他迈步就往里跑,这是通风报信去了。
我“老”了,自然走得慢,才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到了响亮的嘴巴声,师爷在怒骂:“我爹早死了!”
紧接着,就听房门开了,师爷叼着烟,披着一件皮大氅,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谁呀,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猫着腰,双手背在后面,呵呵一笑打断了他:“我,你爹!想让你请我去天鹅饭店吃上一顿……”
师爷愣在了那里,一脸震惊。
这是个聪明人,我提到天鹅饭店,他马上就知道了我是谁。
1997年冬天,我从宁夏回雪城,当时他和金腰燕在火车站站台堵我,后来就是在天鹅饭店吃的饭。
“请不请啊?”我拉长了声调。
金腰燕出来了,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羊绒衫,显得腰身儿很细。
她脆声问:“谁呀?”
“呦,这不是我儿媳妇嘛!”
“你?!”
金腰燕脸色变了,刚要张嘴骂人,师爷连忙拦住了她,咧嘴一笑:“老爷子就是爱开玩笑,走走走,天鹅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