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我们在京城西站的站前集合。
张思洋和宁蕾就像出国旅行一样,一人一个大皮箱,身上还背着包,也不知道都带了些什么。
其实我也带了几样用不着的,例如书和唢呐。
唐大脑袋差点没把我的唢呐扔了,问我是不是想去西藏干白活?
最近我进步神速,尤其《大出殡》,吹的像模像样,老师都夸我吹的好。
玩乐器是有瘾的,钢琴太大不能随身携带,就只能拿唢呐了,无聊的时候可以吹吹。
另外,唢呐的声音非常响,真有什么意外,不比吹哨子强多了?
三个人分别和冷强、虎子打招呼。
我挺欣赏冷强的,这人话不多,身手又好,为人也十分靠谱。
虎子也不错。
据张思洋说,这小子从体校毕业以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了,他姐结婚的嫁妆,父母的丧事,都是张思洋张罗的。
12点45分,京城西至成都的117次列车准时发车。
八个人踏上了去往西藏的旅程。
晚上。
大伙在餐车吃完饭往回走,我手机响了起来。
“哥,明晚你有没有时间……”
是冯皓然!
自从共患难后,这小子至少给我打过两个电话了,一口一个哥,非要请我吃饭。
“哦,冯公子,不好意思,我在火车上呢,出个远门儿。”
已经拒绝过两次了,那边明显不太信。
“哥,不瞒你,是我表哥想请你……”
冯皓然的表哥?
应该是他姑姑家的哥哥,这次被绑,就是他报的警。
自己还一直没见过他,不过那晚到了警局以后,人家也是真帮忙。
如果不帮这个忙,张建军也不找周疯子,我俩怎么说也得折腾一两天才能放。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京城吏部天官的大公子,找我干什么?
“冯公子……”
不等我说完,那边的冯皓然急了,“哥,咱俩可是货真价实的同生死共患难过,你就不能喊我一声老弟?”
我是真不喜欢这个人,轻咳一声,勉强道:“皓然呐,我真出门了,替我向你表哥道个歉,等我回来,一定登门赔罪……”
冯皓然不情不愿,磨磨唧唧地一再叮嘱,回来后一定要通知他,这才挂了电话。
八个人回到了卧铺车厢。
刚坐下,张思洋一把就扯住了我的胳膊。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她。
她举起了斜跨在肩上的LV皮包,我不由一怔,就见包的外侧,有道一掌长的口子。
“手机、钱包,都没了!”她说。
坐在对面下铺的唐大脑袋和老疙瘩都惊讶起来,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翻看着这道口子。
这是个“L”型口子,标准的[小刀客]手法,干净利落,割得整整齐齐。
张思洋想了想,“应该是刚才回来的时候,因为吃饭的时候,还接我助理的电话了呢!”
我脸都差点绿了!
八个人里,我、唐大脑袋和老疙瘩都是荣门中人,同伴竟然能被人下了货,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宁蕾和大头坐在过道折叠凳上,两个人也是惊讶不已。
我朝宁蕾说:“别瞅了,看看你的包吧!”
“啊?”她愣了一下,连忙拉开身上小包的拉锁……
我叹了口气,已经不用她说什么了。
这个白色的皮质小坤包一侧,同样有条“L”型口子。
宁蕾哭丧着脸,“手机没了,还有一千多块钱呢!”
“哎呀我艹,我这暴脾气!”唐大脑袋蹦了起来,“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是?!”
隔壁的虎子和冷强都过来了。
我迅速回忆了一遍从餐车往回走的情形。
八个人起身往回走时,我走在了最前面,正和冯大公子通电话。
身后是大头、唐大脑袋和老疙瘩。
再往后是张思洋和宁蕾,两个人说说笑笑。
最后面跟着冷强和虎子。
对,就是这个顺序!
117次列车一共有16节车厢,餐车在9号车厢,在硬座与卧铺之间。
卧铺车厢在前,硬座在后。
从餐车往前走,回到我们车厢位置,一共经过了三节卧铺车厢。
这期间,我一直都在最前面,耳朵也没离开电话。
在卧铺车厢行窃多数有两种:
一是那些没技术含量[宰死猪]的,他们是瞪着眼珠子硬翻;
我瞧不起他们,这和明抢没区别!
二是[小刀客],他们多数衣冠楚楚,或是帮忙往行李架上放行李时[挑包],或是在与肥羊错身时下手。
一路上与我们错身而过的,一共有九个人。
三女,六男。
我仔细回想着他们的样貌,没有值得怀疑的,都是普通旅客。
我看向了老疙瘩。
他明白我的意思,默默摇了摇头。
其实不用得到他的肯定,我也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绝对不是这九个人!
难道是在7号和8号车厢连接处,抽烟的那个男人?
那人看着至少四十几岁了,油叽叽的大背头,典型的暴发户打扮,穿金戴银,大腹便便。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穿了一条白色西裤,应该是因为肚子太大,爱掉裤子,所以还戴了个黑色的双肩背带。
思来想去,这个人最值得怀疑!
我又看向了老疙瘩,他蹙着眉,也在苦苦思索。
“你觉得是谁?”我问他。
他毫不犹豫:“背带裤!”
我笑了起来,“走吧,溜达一圈儿!”
我刚要站起来,张思洋一把拉住了我,“算了,丢都丢了,别惹祸……”
宁蕾还在生气,气得脖子都红了。
我冷笑起来,“敢动你们,就是在打我的脸!”
唐大脑袋和大头他们要跟着,我没让。
也不是打群架,没必要!
117次列车,是京城刘浩的专线儿。
刘浩是丁老怪手下的头号人物,道上都尊称一声浩叔。
而丁老怪,本名叫丁伟栋。
道上的人,当面都尊称丁爷,背后却都喊他丁老怪。
此人成名已久,声望和口碑虽赶不上盛京的段老鬼,可京城南下的列车,至少有二十几趟,都控制在他手里。
我没见过这个人,不过与他的手下刘浩,可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那些年,因为我常年全国各地的跑,国内列车几乎都坐遍了,甚至有一些车次,自己都记不清楚坐过多少次了。
这种情况有个弊病,就是没有[专线]!
每次囊中羞涩、不得不出手干活的时候,都是在[越线]。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车上找到这趟线上的同行,说清楚原因,下货后上再交上一半。
我和太原的高潜,还有一些同行,就是这么认识的。
区别就是,我和高潜成为了朋友,和这趟线儿刘浩相处得却不太愉快,因为他每次都叽叽歪歪。
这也是我留在京城快三年了,却从来不联系他们的原因之一。
这位“浩叔”,心眼儿太他妈小!
我和老疙瘩穿过餐车,一直走到13号硬座车厢,才找到那个“背带裤”。
此时。
一个衣着土气的中年妇女,坐在中间位置三人座的过道边儿,耷拉着脑袋在睡觉,两只手紧紧抱着个帆布包。
眼瞅着“背带裤”过去了,停顿了多说五秒钟,就划开了女人的包。
“L”型口子,就是他!
“背带裤”的出手十分利落,下货后继续往前走。
迎面,过来个尖嘴猴腮的小子。
我和老疙瘩一前一后,继续走着,路过那个中年妇女时,她还在睡着。
前面两个人交错的瞬间,一沓用橡皮筋捆的钱,就进到了那小子的挎包里。
那沓钱有零有整,看样子至少得三千多。
两个人分工明确。
“背带裤”是[下手],尖嘴猴腮的小子是[换手],不知道[望手]和[接手]以及[搅手]们,都在什么位置?
奇怪,以我和老疙瘩的眼力,竟然看不出来。
我更没见过这两个人。
不过,[越线]的可能性不大!
京城丁老怪口碑虽然不怎么样,可人家财大气粗,手下养了好多[搅手]。
这些人既掩护同行逃跑,同时又是丁老怪他们那些人的保镖。
一般荣门中人,真不敢越他的[线]。
难道刘浩[调线]了?
所谓[调线],就是不再跑以前的线路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像丁老怪手里这么多线路的大团伙,经常给下面的人调换线路。
原因很简单,避免成了熟面孔!
虽说他们与各个线路的乘警相处得都不错,可还是要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少找麻烦。
尤其是近几年,越来越严了。
两个人错身后,“背带裤”继续往后走。
尖嘴猴腮的小子晃晃悠悠,朝我俩走了过来,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甚是灵动。
“挤你玛逼?!”
前面的老疙瘩嚷了起来,不等那小子说话,又用肩膀将他撞了个趔趄。
他差点没跌倒,我伸手扶了一下。
“没事儿吧?”我笑呵呵地问。
这小子急了,扭头朝老疙瘩喊了起来:“操尼玛!你丫没长眼睛?”
“谁没长眼睛?”老疙瘩对着开喷,“明明你挤的我好不好?”
好多旅客都站起身看热闹,还有一些人围了过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越骂越埋汰。
“背带裤”就像没听到一样,已经出了车厢。
车门没等关上,一个精壮的年轻人开始往我这边挤。
很明显,年轻人是他们的[搅手],应该不止他一个,只不过他恰好在车厢连接处。
肯定是“背带裤”给了他暗示,所以马上就冲进来了。
“让让,让让——”那人大声喊了起来。
我不想这时候起冲突,没有意义。
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小声说:“别嚷了,去通知你们的人,都过来见我……”
他嘴角都起白沫儿了,扬了扬淡黄稀疏的眉毛,“你丫谁呀?”
我眼皮一垂,看向了他的挎包。
他就是一怔,连忙拉开了挎包拉锁,随后就呆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