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思洋,她竟然追出来了。
我掉头就走。
车与我平行,她放下了窗,哭着喊:“小武,我错了,你别赌气了好不好?”
我不说话。
我哪里是什么赌气,只是想回去了而已。
“太冷了,你去哪儿呀?”
“明早走好不好?”
“……”
她把车横在了我前面,随后下了车,穿得竟然是在家里穿的睡衣。
“别走,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她冻得直哆嗦。
“你干嘛?回去!”我立了眉毛,“冻坏了怎么办?”
“我不管,冻死我得了……”
“你?!”
“小武!”她扑进了我怀里,“别生气了,我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婶儿的了,你跟我回去吧……”
我连忙脱下了皮大衣,往她身上裹。
“我不要!”她用力挣扎,怎么都穿不上。
两个人在风雪中撕扯起来……
“张思洋?!”我吼了起来,“你他妈多大的人了?过年34了吧?能不能别像小孩子一样?”
“我不管,你就是不能走!”她大喊起来,眼泪鼻涕一起都流了出来,脸色越来越是铁青。
我用力把皮大衣往她身上裹,“大小你也是个集团董事长,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她眼泪哗哗地流着,拼命甩着胳膊不穿我的大衣,尖声喊着:“我不是,我什么都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个女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
我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太冷了,她又穿这么少,这个温度下再待一会儿,肯定得冻坏了!
无论是不是苦肉计,也不能不管不顾。
我狠不下这个心。
唐大脑袋的师傅老中医说得对,道义,就是我的羁绊!
可一个人如果连起码的良知都没有,在道上混,却又不讲道义,那么即使他有一天腰缠万贯,无疑也是锦衣夜行,不会有一个朋友分享!
那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活着与死了有何区别?
“好,我跟你回去!”我说。
“真的?”她喜笑颜开,又有些不敢相信。
我连忙把大衣裹她身上,半推半抱她坐进了副驾驶。
上车,关上车窗,掉头往回开。
半小时后,我搂着她躺进了二楼主卧宽大的浴缸里。
我怕她感冒,好好泡泡,能好一些。
水很热,不一会儿,两个人皮肤都开始发红。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很老实,可没多久又开始“兴风作浪”。
我真没什么兴趣,可年轻的身体不听话,经不起挑拨。
翻江倒海。
水里并不舒服,涩。
等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已经没剩多少了。
天蒙蒙亮,迷迷糊糊中,我觉得怎么越睡越热,就像被窝里放了个小火炉。
伸手一摸,瞬间惊醒。
张思洋浑身滚烫,糟了,到底还是发烧了。
于是连忙爬了起来。
“你咋样?”我扭开了台灯。
她紧闭着眼睛,脸色通红,像是特别冷的样子,一直在抖。
我连忙去楼下找药。
记得在一楼哪个柜子里见过药箱。
幸好这几天自己趁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四处找过那把“负屃钥匙”,否则这个时候肯定得抓瞎!
一楼客厅沙发后面,有个长条的欧式仿古柜。
药箱果然就在其中一扇柜门里。
我快速翻找起来。
还好,各种药挺多,退烧的有安乃近,治感冒的有板蓝根、银翘片和速效伤风片。
我都拿着了,又倒了杯热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吹着水降温。
抱着她的头,喂她吃了两片安乃近和速效伤风片。
她迷迷糊糊,还安慰我说没事儿。
观察了一会儿,还在烧。
又赶快跑去了浴室,用热水浸湿毛巾,回来后给她擦手脚心。
物理降温效果不错,来回跑了几趟,感觉她安稳了一些。
毛巾浸冷水,拧得半干不干的,放在了她额头。
她终于睡了过去。
我也累得腿都有些软。
天已经大亮,如果不好,就得带她去医院。
事实上,对于感冒发烧来说,吊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我也困,头晕晕的。
刚眯了一会儿,她又开始翻腾起来,连忙爬起来继续给她物理降温。
擦了几遍手脚心以后,又消停了一些。
我跑去了楼下,打开两个大冰箱,琢磨着什么能降温。
直接用冰块肯定不行,太凉了,人受不了。
拿起冻鱼看了看,不行。
又拿起一条五花肉,也不行。
思来想去,灵机一动,又连忙跑上了二楼。
这种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举架太高,一层快赶上普通楼房两层了,要不是在京城时每天早上都坚持跑步,非得气喘。
我在张思洋的衣柜里面,找到了一双新的短丝袜,拿着又跑回厨房。
打开米箱,往丝袜里面灌了一半大米,系好后,把两个丝袜放进了冰箱冷藏室。
冻过的大米微凉,又不伤身体,用来物理降温肯定没问题。
跑上去坐在张妖精身边,她皱着眉,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把耳朵贴了过去。
她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
“爸……爸……”
“去哪儿了……想你……”
一霎那,我眼泪就流了出来,她也不容易。
“我挺好……挺好……心愿……你放心……一定……一定……”
“你……知道……”
“我找到我哥了,他……好……挺好……帮我……爸放心……我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大爷不在了……张家有……小子……是个小子……精神……”
“爸,我想你……”
她说了好多,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我觉得冻米应该差不多了,又跑下了楼,拿上了一个,轻轻放在了她的额头。
“小武……”
我以为她醒了,连忙答应了一声。
不是,还是在说胡话。
她眉头皱出了个川字纹,“坏蛋,我讨厌你……烦你……贼烦你……”
“你……不懂……”
“你傲气……起来……真是……贼……恨人……”
“你就装吧……自卑……妮……”
“……”
“我不会给你钥匙……死了……心吧……”
“不给……就不给……死了……都不给……”
“坏人……坏……”
“……”
她说了好些话,多数都听不清。
我搂着她,轻轻拍着,喃喃说着:“睡吧,睡吧……”
她又沉沉睡了过去,我探探额头上的米袋儿,有些温了,又拿下去换另外一个上来。
她消停了,我也疲惫的不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是被饿醒的,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今天是初几了?
初七?
大冬天的,除了一个康复中心,太阳岛上的人太少了,更没有放鞭炮的。
我爬起来扭着台灯,就看到张思洋在歪着头看我。
“你醒了?怎么样?”
“头……好疼。”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一些烧。
“我去给你做点儿饭……”
“能不做面条了吗?”她怯生生地问。
我笑了起来,抓起滚落在一旁的米袋,出了卧室。
我煮的小米粥,结果米多水少,差点成了小米饭,后来又兑了些开水。
喝完粥以后,又喂她吃了药,扶她去了趟厕所。
回来以后,她乖巧地像只受了伤的小猫一样,偎依在我怀里,没说几句话,又沉沉睡了过去。
后半夜,她开始踹被,浑身都是汗。
我不由一喜,这说明要好了,于是把棉被裹在她身上,手脚并用缠住了她,不让她踹。
几场大汗出透后,她已经养长的秀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去三楼客房拿了一条棉被,替换下来这条。
掀开棉被才发现,她身上的睡衣已经都湿透了,棉被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又去浴室拿了条干浴巾。
费了牛劲,才把她睡衣睡裤扒掉。
她嘀咕着说:“好困,不做了……要不你动……”
我不由苦笑,我就是想,也得有这个力气呀!
擦干净身子,又盖好新棉被。
把她的睡衣裤拿到了一楼洗衣房,扔在了脏衣篓里,棉被就铺在了一楼客厅的沙发背上。
终于能坐下来了。
浑身酸疼,我点了根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没事儿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几天折腾的,哎!
一声长叹。
我发现了,自己和这个妖精肯定犯相!
犯相,这是典型的北方俗语,原指属相不合、冲撞、相克。
再后来,意义开始引申。
指两个人在一起不协调,不合财,总掐架等等意思。
我和张思洋就是这样,从认识开始,就没和谐过,她不止一次算计我,我也差点把她炸死!
而两个人有了鱼水之欢后,每次见面一开始都挺好,可时间一长准掐架!
犯相啊!
哎!
按灭烟,上楼看了看她。
呼吸平稳顺畅,探了探额头,没有汗了,甚至微凉。
我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是鹅蛋脸型,五官并不精致,单拿出来都很普通,可组合在一起以后,仿佛有了什么神奇魔力一样……
并不是说有多漂亮,像什么女电影明星。
而是很大气,落落大方的美!
扭灭台灯,下了楼。
外面虽然很冷,可我还是没去穿她给我买的貂皮大衣,怎么来的怎么走。
穿戴整齐后,我看到了给她的那枚五彩棒棒糖。
就插在了客厅茶几上的果篮里。
推门的时候有些费劲,这才发现,这场大雪竟然一直没停。
用力推开,又回身关好。
好冷!
目光所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昏黄的欧式墙灯下飞舞着。
站在院门回头看了一眼,宽敞的院子里,留下了一行孤单的脚印。
我知道这次她不可能再追出来了,可还是没走大路,而是直接下了道,我要穿过松花江。
这是去市里的捷径。
这个时间不可能有出租车,步行绕过江桥太远了!
江堤上都是冰雪,还没下一半,就跌倒了。
皮大衣很滑。
嗖——
一直滑到了江面上,遗憾的是,厚厚的雪没让我滑太远。
我笑了起来,找到儿时的快乐。
那时候的冬天,我带着二丫常这么玩儿。
江面上的雪更厚、更难走。
有时以为踩实了,其实雪下面是一层硬雪壳,下面还是雪。
平时不觉得这江面有多宽,可真步行的时候才发现,要走好长时间。
岸对面有人放烟花。
站在松花江中间,大雪没过了我的膝盖,捂着快冻下来的耳朵,傻乎乎仰着头……
砰!
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花瓣如雨,伴随着雪花纷纷坠落,仿佛触手可及。
我扯着脖子大声喊:“好看——你真好看——!”
江面上回荡着我的声音:
“好看——好看——”
一颗又一颗焰火升到了空中……
真美。
可这种美,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