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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猫爷(1 / 1)


病房里四张床,闹哄哄的都是人。

“张叔?”

我走到了靠窗那张床。

大老张穿着病号服,斜靠在病床上,手里掐着一本《故事会》在傻笑。

“你咋来了?”

他放下《故事会》,满脸惊讶。

“我听李大嘴说的,又去家里问了我婶儿!”我把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

“快坐!”他拍了拍床边,“啥事儿没有,所里非让我住院,竟整用不着地……”

我屁股刚粘上床,手一伸,眨眼就解开了他病号服的五颗扣子,露出了里面好多圈纱布,不由心脏就是一紧。

大老张立了眉毛。

不等他骂人,我先骂了起来:“这他妈谁干的?”

他只好解释:“前几天和道里分局联合反扒,在透笼街市场遇到了一伙小青荒子,妈的一个小子拿着刀片就划,划了我前胸几下。”

“啥事儿没有,穿棉袄呢,一点儿都不深,过几天就出院了……”

我脸沉了下来。

虽说有时候我是真烦他,可见他受伤,莫名其妙的难受。

有个秘密,我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

1983年的冬天,我把二丫的尸体放在了派出所门前,当时就是大老张出来抱她进去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二丫那病来的急,高烧不退。

我也买了药,琢磨着不行就送她去医院或福利院,可这丫头倔强的很,说挺挺就过去了。

我俩缩在暖井里,我两天两夜没闭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她已经没了气息。

……

“人抓到没有?”我问。

大老张摇了摇头,“面生,人又太多,一眨眼就溜了!”

“那是金老九地盘儿,没传他问问?”

“能不问嘛,那老家伙插上毛比猴儿都精,也没证据,屁用没有!”

“长啥样?”

他伸手就怼,“你要嘎哈呀?”

“我问问!”

“问个屁!好好修你的表!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手痒痒,马上拘了你,知道不?”

“知道了!”我站了起来,没好气道:“好好养着吧,一天天杵倔横丧的,没死就行!”

“你个小逼崽子……”

他拿起那本《故事会》就往我身上砸。

我扔下一卷五百块钱,三步两步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

我开始琢磨这事儿怎么办合适。

透笼街是金老九的地盘,如果不是捞过界的,肯定是他的人!

这小子竟然对反扒便衣动了刀片,说明下的货肯定不少,不然绝不会下此狠手。

这行从来都是得手不嫌多,失手不嫌少。

如果被抓时案值小,就会欢天喜地。

因为达不到刑事立案标准,就只能依据治安处罚条例来,罚款或者拘留。

罚款就扯淡了,没谁会缴这个钱,于是就只能拘留。

这小子[掏响]了,又把反扒便衣划伤,道上不可能不传开。

既然传唤过了金老九,这小子肯定被送到远郊藏了起来,这时候想找到人难了点儿!

金老九在分局有人,但层次不会太高,太高的他够不上。

风口浪尖,没人敢轻易答应他什么,我不信他不怕事情闹大了!

不能让大老张白挨这几刀!

我没有BP机,更没有大哥大,所以想要找谁,只能靠腿。

半个多小时后。

我来到了柳树街一家麻将馆。

老王爷曾经和我说过,十赌九输,不赌为赢!

所以,我从不沾赌。

来这儿,是因为我听说金老九爱来玩。

东北话讲,这是他的窝子!

开门的小子长得像个大烟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九叔来了吗?”我口气亲热。

“你是……”

“猫爷是我三叔!”

他换上了一副笑脸,“猫爷在呢,今天没少赢,快请!”

我进屋就看到了老家伙。

屋里很暖和,就是乌烟瘴气。

六张麻将桌坐满了人,连男带女,哗哗声不断。

猫爷撇着腿,大马金刀摸着牌,一旁还斜靠着个化着浓妆,神情慵懒的大老娘们。

一个人安静惯了,我特别不喜欢这种场合,走过去打招呼,“三叔!”

一声“三叔”,把老家伙叫懵了,一头雾水抬起头。

看到是我,那张老脸瞬间垮了下去。

“忙着呢,有事儿快说!”他收回视线。

上家打出一张牌,说:“三饼!”

他骂了起来,“用不上,都他妈不是什么好饼!”

老东西,这是记仇了!

我伏在了他耳边,轻声说:“佛爷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身子一僵,扭头看我。

我点了点头。

“娟子,你帮我摸两把!”他弯腰提鞋,慌忙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老娘们挪了挪屁股,接着他的牌打了起来,嘴里还说:“输了可得算你的……”

“长贵儿——”猫爷喊过来给我开门的大烟鬼,“开个房间,我和我大侄子说会儿话!”

这老家伙,逮便宜赶快占!

“好嘞!”

我俩跟着他往里走。

走进一条走廊,左右各有两扇木门,他打开了右手侧最里面的一扇。

房间不小,装修也不错,麻将桌都和外面的不一样,还有个小会客区,摆放着布艺沙发和宽大的茶几。

我笑道:“这儿多好,三叔儿是舍不得花钱?”

猫爷翻了翻眼皮,“这叫气氛,啥也不懂!”

说完又对长贵说:“沏壶高的!”

长贵一咧嘴,“你老就说茉莉花得了!”

“麻溜滴!”他挥了挥手,又说:“别来打扰我们!”

门关上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拿出一盒软中华,抽出一根递给我。

我没接,脱了大衣挂上,掏出自己的红梅,坐下来自顾自点燃。

“盛京那边儿有没有收获?”

他问的漫不经心,眼睛都没看我。

我拉着脸:“你以为我来干嘛的?!”

“啥呀?”

“你说啥?玩我呢吧?我他妈足足找了半个月!太原街都快被我踏平了,南站和太原街派出所我也都去了,根本就找不到一丁点儿线索……”

他有些急,“小武,天地良心,你说我这一把岁数了,能拿这种事情蒙你吗?”

“蒙不蒙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气呼呼道。

这时,有人敲门。

他喊了声进,长贵端着茶盘进来了。

放在茶几上以后,又拿起白瓷茶壶斟了两杯,点头哈腰退着往出走,“猫爷,小哥,慢用!”

猫爷摆了摆手。

看着门关上后,他把话题岔开了:“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我摇了摇头,“就想说说盛京的事儿,我特么腿都跑细了,你得给我个说法……”

翻来覆去埋怨了好半天,这老家伙明显已经烦了。

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突然又问:“你觉得那人真像雷子?”

“反正吧,感觉,就是一种感觉……”他支支吾吾,又开始尝试岔开话题,“你刚才说西安老佛爷有话给我?”

我这一番操作,目的就是要让他摸不清我来干什么,于是开始耍赖,“我说了吗?”

“你?!”他气得干瘪的脸都涨红起来,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爱激动!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得注意了!万一一个脑出血倒地上,以后就得炕上吃炕上拉的,你又没儿没女,谁能伺候?”

他气的抓起茶杯就一口干了。

我哈哈一笑,“别生气,咱爷俩就是闲聊!”

“我发现你这张嘴越来越臭,和你没啥可聊的!”他说。

我不管他,继续东一句西一句。

“对了,前几天大老张在透笼街被划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我一直盯着这张老脸,见他听到“透笼街”三个字的时候,眼皮抬了一下,接下来又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果然是金老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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