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彦北气得浑身发抖。
这群人坏事做尽,朝廷发来赈灾的银两多半全都进了他们兜里,满足他们日常的享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难道他们真的不怕那些枉死的灾民化身厉鬼在夜里去寻他们吗,他们身为父母官,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百姓,铁石心肠放在他们身上是一点不为过。
因为大雨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少说有十几万,他们今天在城里看到的估计几千人,他们在城中尚且还能找到临时躲避的地方,那么剩下的人呢。
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他们的容身之处。
岑初揽着他的肩膀,强行掰开他握紧的拳头,手心红了一片,四个月牙形状的印子尤其的突出,再攥紧一些,皮都要刮破了。
手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岑初和他十指紧扣着,“别伤害自己。”
“娇娇,孤是一国太子,孤却不知孤的子民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什么都没为他们做。”商彦北靠着他的肩膀,不忍心再看这惨绝人寰的画面,闭上眼睛,他仿佛能听见那些病死的冤魂痛苦的呻吟。
倘若他早点来,让朝廷发下来的银子落实到实处,让每一个灾民得到应有的补助,帮助他们重新修建家园,这样也许就不后悔染上疫病,也许他们就不用死,也许他们就不会家破人亡。
岑初将他拥入怀中,手落在他的脑后,不停地安抚着他,“这不是你的错,身为太子,你已经做的足够很好了,但是你不可能方方面面考虑到,总会有地方有臭虫烂虾在搅混水的。
皇上让你来,就是因为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让你把水重新恢复清澈的模样。”
商彦北死咬着唇,一言不发地靠在岑初怀里。
岑初没有停下安抚地动作。
水至清,则无鱼。
朝堂就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池子,有鱼游过,就会带动底下的泥沙流动,会混浊,但不至于看不见地,这是正常现象。
只是当水混浊到不能看清的程度,别的鱼游进去也是有去无回,这个时候就需要一条更大的鱼,打散这团污浊的池水,让池子再次变得清澈。
池子必须有底,也是朝堂上的底线。
夏国现在已经像是被蛀虫凿穿的柱子,外表看着雕梁画栋,华丽不已,实则里头早就空了,在严重的地方戳一下,整根柱子都会烂掉。
左清欢直接走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这里没有多余的人手看管着不让没有染病的人进去,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恨不得躲得远远发,怎么还会走进去。
左清欢戴了一个口罩,出来的时候是皱着眉的。
“情况怎么样。”岑初看了眼棚子,里面时不时能传出来一些病痛的呻吟声,止不住的咳嗽声和悲惨的哭声。
左清欢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容乐观,里面的医术几乎都是来自乡间的赤脚医生,没有几个是医术高明的,偶尔看看小孩发热,咳嗽还是可以的。
但是到了这种程度的病,对他们来说就束手无策了,只能用平时治疗咳嗽和发热的药喂给他们。
完全就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一下他们的症状,让他们多活几日而已。
疫情在这里的记载寥寥无几,基本上都是把生病的集中围起来,让他们喝药,死去,集中烧掉,这样疫病就消失了,也不会大规模传染。”
岑初默了半晌,“确实很难传播起来,传染源都被灭绝了。”
“是的,想要染上,除非是有人拿了患者使用过的东西给他们,这样才有可能传播,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就算是死了,也只是因为染上疫病而已。”左清欢看了岑初一眼。
岑初会意,“那就先留一点他们的贴身衣物,送到那些官员的府上,让他们也试一试染上疫病是什么感觉。”
左清欢是这样想的,“由于时间太短,那些人都找不到能治他们的办法,也没有人研究,就算是有人研究,他们也没长出来。
不过我能治,医药箱里有类似的药,结合一下这里的药剂,喝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岑初将商彦北从他怀里拉出来,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我有办法让他们把银子给吐出来。”
“你的意思的,让他们染上疫病,直接讹他们的银子?”商彦北想到这个办法。
如果真的只有左清欢能治的话,那么他们想活命就只能找左清欢,左清欢趁机抬高诊疗费,哪怕是吃进了肚子里的,都得让他们吐出来。
岑初有些好笑地捧着他的脸,“我这怎么叫讹诈,他们可以选择找别人治的,只不过他们有没有那个命等到他们研究出来药就不知道了。
而且,不一定非要让他们用银子看病,万一人家病一好,想要赶尽杀绝怎么办,我们连门都没出去,命就没了。
直接让他们用被吞了的银子去帮那些灾民重建家园,保证他们日后的生活,再把被洪水冲断的桥梁、防洪水利给修上。
要想富,先修路,我们来时走的官路不是坑坑洼洼,连块平整的地方都没有。
都说江南富甲一方,商贾很多却没有出路,只能在周围一带贩卖商品。
等这路一修上,直接打通江南和王城的贸易,再加上是打着太子殿下的名号修的,就连土匪都不敢打劫这些商贾。
到时候这些功德,全都记在太子殿下这里,既帮殿下你笼络民心啊,又让殿下您功德无量,下辈子投个好胎。”
岑初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一分钱不用花,还能让人家给你们做牛做马,“修路的钱也可以不用朝廷出,直接让那些商贾出钱。
到时候在路口立上功德碑,出的钱越多,名字就越靠前,任是谁想到自己能流芳千古,受后人崇敬,都会激动不已吧,怎么会拒绝这个机会呢。
再加上一个,捐钱前十的家族,他们送货物的车还可以打上皇家专有的称号,不仅拉风,还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他们会感谢殿下给的机会。”
商彦北眼睛顿时亮了,“如果他们不想干,孤还可以用身份压他们,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孤是太子,他们不敢不从,到时候他们还得求着孤帮他们治病。
不过我朝历来重农抑商,让那些商贩入王城,恐怕父皇会不同意。”
他还是有自己的顾虑,父皇以前说给商人的权利若是大了,他们很容易会招兵买马,毫不夸张地讲,那些商人富可敌国。
岑初笃定地说:“放心吧,他会同意的,不用出一份力就能让那些铁公鸡拔毛,他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三人直接在城外驻扎,岑初和左清欢每天忙着棚子里的事。
左清欢的药很有成效,病人喝下去,第二天就好了不少,不会难受的喘不上气。
第三天就渐渐恢复了力气。
有些身体素质较强的,第四天就差不多好全了,帮着左清欢一行人一起照顾其他的患者。
狭小的棚子慢慢地扩大,里面传出来的终于不再是他们痛苦的呻吟声,而是欢声笑语,爽朗的,矜持的,笑着笑着还咳嗽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左清欢将自己的药方交给其他几个赤脚大夫,由一些病好的人带路,去郊外其他的棚子里面,帮他们渡过难关。
商彦北也没有闲着,把他在江南的所见所闻写下来,八百里加急送入王城,让皇上能以最快的时间看到。
城郊外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城内则是一片凄惨寂寥的模样。
灾民们聚集起来,冲进了朱红色的大门,把里面的粮食和珍贵药材全部抢光,抢来的金银财宝又拿到粮铺和医馆买药,送到城外去。
城外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些灾民的大本营。
病的就等病治好,没病的,就每天进城里去闹。
他们以前也这样反抗过,但是效果甚微,随随便便就能被官府的人给镇压。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带头的人是南字辈的暗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里头有一个能打的就足够了。
南孚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
开玩笑,一个南字辈暗卫足以抵挡那些虾兵蟹将。
由于灾民的闯入,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被迫打开,不在与外室隔绝。
最开始是身体素质较差的丫鬟病倒,接着是一些洒扫的下人病倒,等主人发现的时候,整个府邸充满了病气,主人也“不幸”感染上,病倒在床。
医馆最厉害的大夫每天不同的宅院进进出出,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用眼可见在一一天天的变疲惫,最后连大夫也病了。
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个时候,左清欢挺身而出,给路上一个倒下来的有些轻症疫病的灾民喂了点药,结果第二天他好了。
灾民治好的消息在这些家族中不胫而走,传的人尽皆知。
别管能不能治好,现在连治他们的大夫都病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治不好就杀了他。
其中最有钱的苏家,最先把左清欢给请了进去。
苏家的人病的不算是最严重的,因为他们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疫病的传播,及时的控制住了,但是还是防不胜防,他们家身体较弱的小少爷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