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湛辽微微抬起头,眸底闪过如寂静雪夜类似的冷光,湛玉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再有心机,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能如此从容镇定,已是不易。
湛辽扯出一抹冷笑,“是师傅看走了眼,徒儿并非什么绝世天才。”
湛辽的回答令须元青微微一愣,他似是不信邪一般,上前一步,指尖触到少年纤细的手腕。
神血沉寂,灵脉也有枯竭的痕迹,除此之外,再难看出其他异样。
须元青眼神复杂的看向湛辽,湛辽却清清淡淡的抽回了被便宜师傅握住的手腕。
而站在一旁,冷汗淋淋的湛玉泽,却缓缓吐出一口凉气。
“须统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找灵医为阿辽治疗的,他的血脉一定会恢复的……”湛玉泽连忙趁热打铁,上前一步。
白衣少年眼底一片纯净,好似初雪融在了眼底,令人看不出半分破绽。
须元青没有回答,却还是拍了拍湛辽的肩,“放心徒儿,师傅走这几年,实在是委屈了你……你别担心,师傅就算寻遍天涯海角,也会为你找到治疗的灵物。”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忽略,哪怕是玉面君子湛玉泽,心底也着实不好受。
再看看站在一侧没有任何言语,更没有看他一眼的圣女殿下,湛玉泽心底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又是湛辽,怎么又是他!——
凭什么他都成为废人了,这些人的眼神,还是会停在他的身上?!
就在这时,圣女微微回眸,清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湛玉泽的身上,湛玉泽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圣女殿下,在下湛家,湛玉泽。”
圣女点点头,“我知道你。”
湛玉泽眼前一亮,仍是一副矜贵稳重的模样,“哦?圣女殿下知道在下……”
白衣少年试图与圣女搭话,已然在心底计划如何说服殿下将神侍换成他了。
但他的搭讪再次失败,圣女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湛玉泽银牙一咬,脸上的温润神情险些支撑不住。
好在圣女殿下也未再看向湛辽,只是缓缓踱到门口,似想离去。
“走吧。”
圣女殿下清冷的声线响彻雪夜之间。
须元青早已脱下外袍,将衣着单薄的少年包成了粽子,一边恭敬地回应着圣女的话,一边敷衍的与湛玉泽道别。
再揉了一把湛辽的发,嘘寒问暖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独留下神色阴沉的白衣少年。
出了门,找了一处设施齐全的院落让湛辽住下,须元青这才返回神宫一处圣女的别院。
男人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突然单膝跪地,向圣女一拜。
“殿下,殿下神恩浩荡,元青心存感激。”
圣女安坐在书房软卧之上,在案牍之上的文书上圈圈划划,似在什么重要的军情文件。
她缓缓抬眸,眸底却不夹杂任何的情绪,“你指的是,神侍这件事?”
须元青点点头。
“我选他,并非是因为你。”圣女语气清冷,尖锐的话语与其稚嫩的年龄有些不符。
须元青苦笑,“那也得感激您。”
说着,须元青再次叩拜,神色复杂,似是有话要说。
“说吧。”圣女倒是敏锐。
“请您救一救我家湛辽徒儿。”
圣女淡漠的神情未变,“哦?这倒是你第一次求我,说来听听。”
“湛辽他的神血为何和消退?灵脉又为何枯竭……我不信这只是意外。”
须元青虽说多年前护持圣女有功,但如果光靠着这一项,也难以坐上统领的位置,他能有今天,自身实力也不可小觑。但就连他,也未能察觉到湛辽体内的异样。
但他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转眼间便能推测到湛辽遭了暗害。
可唯一的当事人不愿意承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便是,我选他成为神卫的原因。”圣女葱白的指尖点了点案牍,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您的意思是?”
圣女微微勾了勾唇,“湛辽体内破坏神血灵脉的,并非毒药。”
“什么?!”须元青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不是毒药,莫非还是大补灵药不成?”
圣女打了个响指,“答对。”
须元青更是难以置信,在圣女降临之前,他虽然不及先天灵脉的绝世天才,但也是十岁之前便觉醒了神血灵脉,也算冠绝统领之人的佼佼者。
但他从未听过,补药反而会堵塞经脉的说法。
“过犹不及,物极必反。”
圣女声音清冷,几个虚无的字句传入须元青的耳畔,他却恍如雷击。
他这哪里还不明白,灵药虽说是大补之物,但吃多了依然会对神体有害,就好像丹毒吃了会留下丹毒一般。
“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他竟然没有爆体而亡。”圣女批改完文书,将其规整放于桌面,这才缓缓抬眸。
须元青微微打了个寒战,莫非,一开始给他服‘毒’之人,就没想要他活着?
“不过,除了这灵药之外嘛,还有其他。”
须元青一愣,“什么?”
“罢了,这个就不告诉你了。”圣女眼神淡漠无暇,让人看不出一点介意的颜色,“这要是让那些长老知道了,湛辽的下场可能比现在还惨。”
须元青眼神微微一愣,如遭雷击,冷血涌上心头。
一个恍惚,记忆回溯,似乎想到了湛辽先前对圣女的态度。
记忆定格在雪夜之中,少年虽也在行礼,眼底却淡漠的毫无情绪——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不尊,也不惧。
他不相信他们,所以对于中毒一时闭口不谈;他不相信神灵,所以对圣女毫无敬意。
他的眼神淡漠如虚无的空气,如融化的冰雪,如光影,如尘埃。是对尘世毫无留恋的沉寂与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