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恙只觉得自己似乎飘散在真实与虚无之间。
在无边的黑暗中,无数支零破碎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之中。
其中有他前世的记忆,也有他现世的记忆。
从懵懂若无的孩童时期,再到凄惨悲凉的少年时期,再到末日降临,被迫成长的青年时期。
他看到了衣衫简陋,小心翼翼的第一次击杀影族的自己,看到了在攒够积分之后,换取了心仪武器的自己。也看到了被影族攻陷的城镇街角,被影族残忍击杀的能力者,以及在废墟之间苟延残喘,颤栗不止的普通人。
“谢谢,谢谢,您就是俺家的大恩人,小辉,快给哥哥磕头……”
这是他第一次在影族的利爪之下,救下平民时获得的感激。
“谢谢,呜呜呜……我家老爷子好久没吃东西了,要不是您……谢谢,真的谢谢您……”
这是他随手将食物分给在废墟之下残喘的平民的时。
“有救了,有救了!我们不会死了,有高手出手料理那些攻城影族了!”
“啊啊啊……父亲,有人给你报仇了,呜呜呜……”
这是在守城战役时,他调动幸存者,力挽狂澜,挡住影族的袭击时。
“队长!……”
“老大!……愣着干嘛,快跟上来啊。”
“嘿嘿,看老大这样子,该不会铁树开花了吧……”
“呸,老大这样的人物,谁又能轻易入的了他的眼?赶紧走,我可跟你说好了啊,等会不许跟我抢影族的人头。”
眼前闪现出无数人的身影,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同伴在呼唤他。
他伸出手,想要追上他们的步伐,眼前的人却似青烟晨雾一般,在眼前消散开来。无数的记忆画面变得模糊起来,布满水雾,即将开裂的镜片。
随着“咔嚓”的声响,记忆碎片消散在天际,似乎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这些人,真的值得你去保护吗?”
“这些人,并没有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站在你的身边,反而依赖着你的保护,不是吗?”
“他们不过是你利用你……就像白家一样……”
“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只是人生的过客罢了……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死去而痛苦,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抛弃自己……你能相信的,只有我。”
“睡吧,睡吧,忘记一切……然后与我,彻底的融为一体。”
耳边的声音令他不断下坠,沉溺其间。
与此同时,无数的黑线向其笼罩过来,让他像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摆弄着。
不对,不对,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无尽的挣扎中,池恙纤细的睫毛沾染了一层晶莹水雾。
纵然人生清苦,但有些事,有些人,他忘不掉,也不能忘。
那些短暂的关怀与温暖,那些与他的幸福无关的幸福,也曾在人生中某个瞬间,慰藉到他。
人生中不一定要拥有星星啊,能见到萤火虫的话,也是一种确幸吧。
还有一件事,绝不能忘记……但是,是什么事来着?……想起来,必须想起来——
池恙挣扎着,试图在无边地狱中,抓住一抹微光。
在他的努力下,无尽的黑线有了松动的痕迹,但下一秒,又有更多的黑线向他缠绕上来。
他迎来了濒死的窒息感。
“池恙?……”
在已然分不清死亡与新生的间隙中,突然,池恙听到了一阵清冷的女音。
池恙咬着牙,万分艰难地睁开沉如千斤的眼帘,然后向天边猛地一抓。
落入手心的,是一块看不清确切容颜的角色女子的记忆碎片。
下一瞬,他再也难以抑制的沉睡过去,无尽的黑线纷纷涌动,将他缠拢成一只墨色巨茧。
…………
池恙在少年的触碰之下,融化在了光影之中。
少年感受着源源不断涌入脑海的记忆,以及不断流转在体内的蓬勃能量,睁开了紧闭的眸子。
他的身体似无师自通一般,瞬间便学会了无数未知的技能与招式。
刀式·惊涛,刀如惊鸿,式如惊涛,单体对敌技能。
刀式·碎影,由十字连斩衍生出的巧妙杀招,单体对敌技能。
刀式·焚天,惊涛刀式的境界版,自带烈焰和灼伤效果,附着火系灵能效果翻倍,群攻刀法。
除此之外,少年还继承了池恙的影子分身技能。
念头一转,一抹黑色阴影便从少年脚底孕育而生。影子已然具备了类人形态,只是仍然看不清面目。
液状阴影看到少年的一瞬间,便单膝跪地,道一声“主上”。
少年很是满意,挥挥手,类人影子似与其心神相连一般,再一次回归了阴影。
“竟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虽然这些东西根本比不上他脑海中更加神秘的存在,但这也是他现在正需要的。
少年迈步走向一处附着着薄冰的水潭,潭面映照出他的模样。
此时的他,或许不应该称之为‘少年’,称为青年更为合适。
男人的年龄莫约来到了二十五六,略显青涩的淡漠眉眼被成熟男人的棱角感所取代。
他鼻挺眉利,披散在肩侧的墨发纷飞,与风雪同舞。肩颈开阔,身段挺拔,身形比先前更显伟岸。
坦然正面的锋锐感与苍藏不露的神秘感合二为一,锋芒毕露的同时,又暗藏心机,似是坦然光明又混沌阴暗的结合体。
两人恍若一阴一阳的八卦阵图,孕育出一种极其玄妙又矛盾的气质。
男人有着一只眸子如同琥珀般散发着奇异金芒,另一只眼则像是被清澈溪水洗过的翠绿宝石一般。似是清贵的俊美贵族,尽显神秘异域风采。
眨了眨眼,便收敛了异瞳中映射而出的奇异冷光,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墨色瞳孔。
再指尖虚空一点,池恙的紫芒太刀凭空出现,与男人手间的血红战刀合二为一。
红芒一荡,灵能激荡。
似是满意的点了点阴阳流金刀柄,刀芒微闪,似是回应。手腕一翻,收回战刀。
末了,男离开的脚步忽然一顿,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有点意思,竟然还能反抗……不愧是,第一个能够发现‘我’的存在,”
男人按了按仍然肿胀难耐的太阳穴,异瞳泛光,却带着无尽怅然的冷色,似是讽刺般的勾了勾唇。
“池恙啊池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又何必做一些无畏的抗争呢?”
男人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下一瞬,男人眸底复杂之色消散殆尽,向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