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神秘狙击手高烧退去。
他睁开眼,环绕四周,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沾满了与世隔绝的冷意与警惕。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换了新的,伤势也被上了药。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的,身手敏捷如猎豹一般跳窗而去。
他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抓住防护栏,轻飘飘地落在了下一层的顶棚之上。
“喂,你在找这个吗?”一道慵懒的少年音从头上落下。
神秘狙击手没有抬头,一个翻滚跳跃便攀上了另一边的护栏,漂亮的回旋和落地。他来到了天台。他看见了出声的人,以及那个救他出地牢的少年人。
“是你。”
神秘狙击手绷紧着肌肉并没有丝毫松懈。他看到了少年人手上拿着的熟悉的狙击枪。
莫淮之两只脚空悬着,慵懒的坐在天台的栏杆上,委屈道:“喂喂喂,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千辛万苦的将你从影族老巢救出来,给你治伤,你就是用这个态度对待恩人的?”
神秘狙击手黑眸深邃,他抿了抿唇却无动于衷。少年的花言巧语无法动摇他的心神。
他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危险。一个做炸弹跟做饭一样简单的人,是能相信的人吗?
更何况在他晕厥前他还透过狙击镜看到了那华丽的剑术——那人极有可能是少年的同伴。
虽然他们目前为止并没有伤害他,但他也不相信谁会这么好心的无条件救他。
他从来是孤身一人行走于暗夜之下。他不会,也不想相信别人,那是对他自己的背叛。
“莫淮之,别闹了。”
一个清淡的女声打破了僵局,那是春日溪水划过池底鹅卵石发出来的清脆声响。
一个出乎意料的,看起来带着几分淡漠气息的纤细少女走上了天台。少女出尘的气质让顾无咎以为自己看到了暗夜的月亮,清冷迷离。
她走近才知,她绝非静谧的夜晚悬挂上空的柔和月亮。她如果是月亮的话,也是残夜冷月。
“白念安。”少女言简意赅的介绍了自己。
神秘狙击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顾无咎。”
白念安看向男人,他身材比自己想象中更高大几分。黑色T恤贴在他紧绷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间,他孤身而立,身姿挺拔。
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他冷冽的眉眼上。男人眼眸深邃,唇线紧绷,不带一丝情绪。恍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洁又盛气凌人。
少女拿过了莫淮之手中玩耍着的狙击枪,递给顾无咎。
“为什么救我?”顾无咎没有接过枪,而是反问。他笃定是这个少女救了他。
“你的枪法很准,你很厉害,所以不想让你死。”
少女答案清晰而坦诚,没有虚伪讨好更没有娇柔做作,她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清晰。他知道她没有说谎骗他,但这显然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顾无咎抿了抿唇,声线透着几分沙哑与距离感,“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他不想欠别人什么,他在划清界限。
看着眼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白念安无意识地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像月亮落入池水,溅起涟漪,“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两清。”
“好。”顾无咎半敛双眸,终于点了头,却不愿意再抬头看她。
“你没有开启系统,不是能力者,那你为什么枪法这么好?而且,你受了那样重的伤却没有死。”白念安疑惑道。
顾无咎冷淡的眸子里中散过一丝暗光,下颚紧绷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能力者?”
“我能感知到‘系统’的味道。”
白念安坦诚道,似乎怕眼前的男人无法理解,又补充道,“我所拥有的能力也并非依靠系统,所以我很好奇跟我一样的人。”
顾无咎抬起了头,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冷漠沉寂的状态。
片刻,顾无咎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白念安没有异议。
莫淮之在听到两人的能力并非系统赋予之后,便陷入了惊讶的状态。他下意识的想跟进几步,却被白念安随手挥出的结界挡在外面。
“放心,不会有人听到。”
白念安离顾无咎只有一步之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少女清香。
顾无咎见莫淮之被透明的结界挡在外面,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道:“这也是你原本就拥有的能力?”
“可以这么说,至少这绝不是‘系统’给予我的能力。”白念安回答。
“那天施展剑术的也是你?”
“是。”
顾无咎薄唇轻抿,声音深沉,“外界能看到我们吗?”
白念安再次结印,手指微弹,透明的屏障如白纸染上黑墨,隔绝了外界的窥视。
“现在看不到了。”
顾无咎眼眸更加深邃了一分,默了默,他的左手成拳,一瞬化为黑色烟雾。烟雾蔓延至他的手臂与肩膀。他的半边身体都淹没在了阴影之中。
“这就是我没有系统还拥有能力的原因。”
——顾无咎展现了影族的能力。
白念安微怔,“不可能……你身上没有‘影族’的味道。”
顾无咎看向少女,“这你也能感知到?”
他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道:“你感知没错,我的确不能算纯粹的影族,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拥有影族类似的基因——我是半影族。”
“我一直生活在人类社会,在影族降临后,我的身体才发生了变异。”
“你跟我不一样,对吗?”
“嗯,我不是半影族。”白念安点头承认,又话锋一转,“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会被影族抓住?”
顾无咎脸色微冷,黑眸如深渊。
“同类连同类都无法接纳,互相杀戮和背叛,又为什么会接纳只拥有部分相似基因的人呢?”
他的语气轻缓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愤怒,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毕竟他是人类的时候,人类也没有接纳他——
他曾是杀手组织最上不了台面的奴隶杀手,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父母的身影,他仿佛凭空出现在人世间的一般。
在二十来年的生命中,他是只能活在暗影之下的孤魂野鬼,杀戮与被杀戮不过是刻在他基因里的本能罢了。
世界末日的那一夜,正好是他挣脱束缚,毁灭Satan杀手组织在K市的据点的时刻,他单枪匹马杀光了基地所有的人。
那一夜的疯狂杀戮以及影族的降临,他基因中被封禁的隐性血统,成为了半影族。
不幸的是,本就身受重伤的他被降临的影族撞了个正着。然而影族却无法吞噬他——因为他的身体里混杂着矛盾的基因。
因此,影族将关押他,把折磨他当作乐趣。影族继承了人类的劣根性。伤害别人只是为了取乐和泄愤。
顾无咎不愿再想,冷冽的秋风将其拉回了现世。
“回答完毕,我走了。”
顾无咎伸出手,接过了少女手中的枪。
少女看向男人略显粗糙,布满伤痕的手。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有些冷。
在这一刻,白念安产生了留住他的想法,但最终仍然没有开口。高大的背影在带着冷意的寒风中显得有些萧条寂寥。
他似乎从男人的背影中看到了半分熟悉,又半分陌生的东西。
那一刻,少女似乎有点读懂了他——他是恍如暗夜的雪一般的孤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