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渊是在晚上拿到那来自幅魔界的婚礼请柬的,那张带着灵力且价格不菲的纸上面写着真挚的邀请,用词考究,根本挑不出半分错误。
陌渊盯着上面格外显眼的“囍”字,红艳艳字体的刺激着他的眼睛,看得他心脏仿佛都要停止叫动了。
陌渊此时此刻呼吸不上来一丝空气,一呼一吸之间,胸口又闷又痛。
他嘴里泛着苦味,下意识的摸出了腰间的灵袋,那里面放着的糖,还是皎盈当初买给他的。
陌渊一直都很爱吃甜甜的糖果,皎盈每次下人界时,索性买了好多。
他不舍得吃,就一直藏在原本用来贮藏法器的灵袋里,有灵气的滋养,也不会腐烂变质。
陌渊就一直珍藏着,在皎盈离开的漫长岁月里,他把它在身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样。
酸涩散发的越来越严重,一直蔓延到胸口,
陌渊哆哆嗦嗦的剥开了一颗糖,把它塞进嘴里。
原本甜甜的糖化开,竟然在嘴中流下一片苦涩,
没有小时候的好吃。
陌渊颤抖的合上那个请柬,
师父大婚,他作为弟子应该开心的。
在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这样愁眉苦脸的,别把煞气染到了师父。
陌渊勾起嘴角,想提前演练一下如何露出笑容,可是却发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耗光了一样,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
嘴角耷着,陌渊拼死扯出的一丝笑容,那弧度中不见丝毫的喜悦。
明明都已经说好不在意了,说好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
陌渊念叨着,可是一低头眼泪居然流了下来。
“算了,喝点酒吧。”
陌渊从桃树下挖出了两坛珍藏的桃花酿,打开之后浓厚的酒香飘了出来,
他不管不顾的拿着坛子便饮上了一口,
不都说,凡间的女子嫁人前,女儿家里总是会拿酒招待,既然师父把他当娘家人,就当是合了习俗罢了。
陌渊这么想着,仰头又灌了一口,热辣的酒,顺着食管里流到胃中,胃里空空如也,灼得很。
他毫不在意,只是想要麻痹自己,一口又一口的饮着,不知不觉间喝了好多。
夜幕倾斜,
一边是微弱的余晖,一边是墨蓝的夜。
太阳走的时候,连带着姹紫嫣红的霞光一起收走,
夺走予他的光,好像也掠走了白昼的魄。
残阳如血,白云蒸腾,苍苍茫茫。
朝霞排山倒海, 一望无垠水光接追着日落跑,
晨昏线辗转腾挪,世界也随之颠倒,
或许是酒喝的太多,陌渊恍惚间觉得天地混沌,落日仿佛追逐着他跑。
天幕被一袭血色渲染,落日撒下细碎余晖,
晚风轻携滚滚暮色而来,夜色点染迢迢星河而去,
像极了他自己这匆忙的一生。
陌渊不想要清醒,大脑因为酒气蒙上一层摇摇欲坠的沉默,
酒精让腮红自然而然的浮上脸颊,
陌渊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想不起来,摇摇晃晃的,
喝完酒后头脑微醺,陌渊觉得难得可以不用强迫让自己克己复礼,当那个师父眼里的“乖巧”的好徒儿。
夕阳的余晖打在远处的海面上,泛起一条波光粼粼的路,窄而且黯然。
陌渊看着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蓝,那是最纯净的夜色,
他把空的酒坛撇在一边,坐在月光下,只等一场清晰的风,
发丝飘动。
他清楚的意识到,爱上一场风,注定得不到结果。
陌渊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恍惚浮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好看的眼睛弯弯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嘴巴一张一合,说一些他听不懂的私语。
那幻影若即若离,风云莫测。
所以陌渊骗着自己坚持,
他眼巴巴的看着,望眼欲穿,
云霜阁里的枝条在风中摇曳着,他们在等什么呢?
等天黑,等晚风?
花开了,或者说,花正在谢的路上。
陌渊不懂。
不太想懂。
黑雾似的夜空中月亮皎洁明亮,
飘渺宇宙间,如华的月光之下,四海潮升。
月亮高高悬于苍穹之上,
供人瞻仰供人祭拜。
它的光是属于世界的。
夜晚的月光照耀着蝴蝶照耀着树木,花朵,大地。
太阳送给月亮微弱的光,月亮又将光扑在了他的身上,像极了南疆毒窟前,皎盈身后的那束灿烂光线。
陌渊伸出手,探向着黑夜中的唯一的一点亮度,
他想要离月光近一点。
可惜他碰不到,指尖只沾染上了几分的月光。
月光属于夜晚,属于夜晚里的一切事物,包括陌渊。
但又不只有陌渊。
月亮不属于他。
夜空中静悄悄的,黑色张牙舞爪。
……
妖界的宫殿里,浓郁的妖气瞬间炸裂开,
侍卫察觉到异常,连忙冲进来,瞪大双眼惊呼道:“主上!你的手!”
“滚出去!”邹亦犴咬紧牙关,喉咙里传来一声怒斥,匆忙赶过来的手下被强大的妖气镇压,连忙低着头软着腿退下。
妖界宫殿里的东西稀稀拉拉碎了一地,那份婚礼请柬被妖气揉碎,支离破碎的红色化成粉末洒落在空气中,
妖气肆虐的蔓延开,连带他手也一起受了伤,
邹亦犴不在乎,任由鲜红的血液随着手流下。
他双眼猩红执拗,在银白色的华发下衬托的愈发的红艳,
邹亦犴状若疯魔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师父要嫁给别人了……”
夜幕之中静的诡异,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只留下一轮煞白的月亮。
……
魔戒之主的婚礼声势浩大,
整个魔界如此死气沉沉的地方,都挂着红灯笼或者红纱布,
这是凌慕尘下的命令,全魔界都(被迫)与之共喜。
皎盈看着侍女拿着的衣服,
她自己身上穿得格外华贵的婚跑还未曾脱下。
“不是吧,这到底是有几套呀。”
皎盈瞪大眼睛,
侍女低下头,乖巧的回复:“回魔后,这是第四套,还有两套。”
皎盈身上穿的这件已经是雍容华贵,
材料金贵的红衣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美艳绝伦,美不胜收,金丝银线,全是有市无价的宝物,
她又看了看侍女拿着的婚袍,嘴角抽搐,那一套比起自己身上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皎盈闭上眼睛,觉得头大,
知道的说是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参加什么时装秀呢。
“魔后?”
是女上前小心的替皎盈整理好有些褶皱的后摆,轻声问她:“您可是有些累了?”
皎盈叹了一口气:“是有点。”
她想揉揉太阳穴,刚抬起手,便被一双大手抓住了,
下一秒,那手指贴住了她有些酸胀的穴位,指腹腹带着一些冰凉,力道适中替她揉了起来。
“魔尊。”侍女蹲下行礼。
凌慕尘对声音从身后想起:“听小侍说你最近食欲不振,吃的都变少了,是心情不好还是饭做的不好吃,需要换一批厨子吗?”
皎盈闻言调侃:“我们日理万机的魔尊大人既然还有心情管这些后厨小事呀?”
凌慕尘一脸理所应当:“那当然,师父的胃口重要程度是胜过天的。”
皎盈被逗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煞是好看。
凌慕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察觉到她心情好了几分,便试探的问道:“师父最近是有烦心事了吗?”
皎盈心想:马上就要到最后一个任务了,她现在就只知道任务的时间,会发生什么她都不知道,能不烦吗。
这话当然不能说了。
皎盈按住凌慕尘在自己穴位间的手:“刚刚工作完怪累的,歇一歇吧。”
皎盈把凌慕尘拉到眼前,看着他的眼睛,十分真诚的说:“最近都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凌慕尘看着她白嫩的小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反握住皎盈的手,
“那些婚服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了。”
一提到婚礼的东西,凌慕尘眼神不知不觉间温柔了几分,仿佛要化开,
“明天是你我大婚之日,一切都会顺利的,师父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事情,只要做一位漂漂亮亮新娘子就好了,自此,你我此生不分。”
皎盈点点头:“当然。”
婚礼当然是能举办,顺不顺利皎盈倒是不知道了,毕竟有两个不老实的徒弟和那个的任务,鬼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夜深了,皎盈脑子里想着明天任务的事情,也睡不太着,索性坐起来看看夜景。
漆黑的夜华上带着一弯皎月,
月亮白得就像天空长了双眼睛,无声无息的关注着这人世间的一举一动,万物都逃不开这监视。
皎盈皱着眉头看着夜空,
“统子,你不觉得这天有点诡异吗?”
系统看了看,没有否认,沉默半晌才说道:“你知道这种天气一般被叫做什么吗?”
皎盈看着眼前黑的彻底的天空,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暴风雨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