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拉近,呼吸急促,心跳猛烈,
空气因拥抱而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
阳光洒在屋子里,袅袅的香烟在光线中浮动,又在空气中化开。
皎盈伸出手慢慢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僵硬的像一个机器人。
陌渊感受到皎盈的触碰,浑身一激灵。
他不敢乱动,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泡沫,一碰就碎掉了,
陌渊呆呆的说:“这是梦吗?”
皎盈看他这样傻傻的模样,不禁莞尔道:“不是梦哦。”
陌渊把耳朵探在皎盈的胸口前,仔细的听着,
那里也没有心跳,一片死寂,像是一汪寂静的海,
陌渊激动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没关系,
他尽力安慰着自己,
什么都不要管,什么也不要想,
只要师父回来就可以了。
皎盈看陌渊只是颤抖,却不说话,
把他的头掰了起来,结果就看到了一张满是泪水的脸,
皎盈伸手擦去他斑驳的泪痕,安慰道“渊儿不哭,师父给你买糖吃。”
陌渊从来没有信过神明的存在,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这种东西只是凡人对所求无望之物的寄托,
但是这十年里,他每天都在虔诚的祈祷,每一个双手合十的愿望里,全都是皎盈一个人。
神明还是眷顾他的,
陌渊想。
……
皎盈看了看一直贴着在她身上的陌渊,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对了,这云霜阁里怎么只有一个人,凌慕尘在哪里?”
陌渊沉默不语,
皎盈:?
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师父一回来便问大师兄,”
皎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陌渊咬了咬唇,潋滟的眼睛盛满了泪水, 声音也渐带出了含着委屈的哭腔。“师父都没有想我吗?”
皎盈和系统:好浓的绿茶味儿。
皎盈叹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俊美带着一些病弱的少年,颜控的皎盈还是很包容的,
她柔声说:“我睡了多久。”
“十年……”
整整十年,
霎时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上心头,鼻头一酸,带上了一丝哽咽。
“师父一直陪着我吧。”
陌渊抱的更紧了,语气中带着是他的贪恋,
“一直生活在云霜阁,就你还有我。”
皎盈看着一脸痴缠的陌渊,
她总感觉这个孩子在逃避些什么,尤其是凌慕尘的事情,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巧妙的把话题略了过去。
皎盈沉默着没有回复,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云霜阁的啊,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呢。
她是必须要去见凌慕尘的。
……
这段时间陌渊一直黏着皎盈,
皎盈有时候觉得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之前,没有经历她在妖界被杀,没有度过这十年,
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少了凌慕尘,感觉孤独了很多,
不对,一切都不太对。
陌渊如今对她管的太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地步,皎盈都没有出过云霜阁一次,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今天皎盈故意借着想吃甜点的名义,指他出去买东西,
皎盈现在只是一具有了灵魂的尸体,法术几乎使不出来,只能勉强动用灵力,使用一些简单的把戏,
她绕着云霜阁四周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阳光照下来,空气中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泽,
皎盈皱了皱眉,
走过去却发现被一种无形的阻力止住了,
“是法阵……”
云霜阁向来与世隔绝,历届长辈从来没有在绝霜峰上设过阵法的习惯,
皎盈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射信号的法术,那信号一发射出去,便像一烟花一样碎掉,
皎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师父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陌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皎盈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他笑眯眯的手上拎了一堆她爱吃的东西,
“没什么……我就是……就是随便逛逛。”
“师父如今身体刚好,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陌渊声音温柔,可是无端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皎盈听着感觉像被野兽咬住了脖子一般。
“师父,我们回去吧,我买了好多好吃的,师父看看喜欢哪个,下次再多买点。”
陌渊上前牵住了皎盈的手,拽着她离开了,
皎盈回头看了一眼,拿若有若无的法阵,大脑飞速旋转。
……
房间内,陌渊剥了一颗糖放在了皎盈唇边,他笑得连虎牙都露了出来,“师父张嘴,啊——”
皎盈微微偏了偏头,侧过了过去,
陌渊灿烂的笑容淡了淡,
“为什么要弄法阵把云霜阁罩起来?”皎盈看着他,
“没什么,徒儿只是为了保护云霜阁的安全。”陌渊对善如流,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没有不让,师父现在身体啥时候需要好好休息……”
“说谎!”
皎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谎话。
她厉声质问道:“分明是有事瞒着我,凌慕尘,还有这个所谓的保护阵法,这些根本都解释不清。”
“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师父为什么要出去?你要去找谁?你有我就够了!”
陌渊柔和的面色碎开,他眼眶红了一圈:“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师父就这般嫌弃我?我就这般不如外界?”
皎盈不想和他多说,就是看着他重复道:
“我、要、出、去。”
陌渊看着她冷淡的眼神,心中一慌,伸手要去抓她的手腕,皎盈下意识甩开,
她跑到了屋外,
陌渊身穿着一身白华色的长衫,白衣垂在地上,
他慢慢的走到了门边,
抬眼,
皎盈站在明亮的太阳之下,舒适明亮的阳光打到她身上,一片光明,
他站在屋内,屋檐的阴影把他笼罩起来,一片阴暗,
明与暗,白与黑,冷与暖。
陌渊就这样僵直的望着皎盈,眼中皱起波澜,掀起一层烟雾,只是死气沉沉的看着她。
皎盈觉得后脖颈发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陌渊注意到了她防备的动作,嘴角勾起了一丝非常难看的笑容,
心痛的滋味还是如此的难受,血淋淋的心脏被剖开了,痛得他几乎窒息。
陌渊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他们初遇的时候,
那时候他站在洞内,皎盈站在洞外,也是这般场景,
那时她笑着向他伸出手,
走进了他的人生,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皎盈还把他当成以前的陌渊,但是他早都已经变了,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记起十年前,他发了疯一样冲进妖界看到的那一幕,
皎盈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筋脉全都断掉,
披着她往常爱穿的白色的衣服,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生机,她嘴角红色的血液红的是那样的刺眼,就像活生生扎进他的心脏一样,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疯了。
或许雷家的人说得对,他身上有着雷家的血脉,天生就是疯子,
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普通的孩子有很大的区别,他没有道德,没有善恶之心,没有感情,没有同理心,死亡作恶对于他来说不过又是简单的家常便饭,
后来他遇见了皎盈,他知道皎盈不喜欢这种坏种,他知道皎盈希望他当一个好人,
于是他便一直演了下去,克己守礼,当她的好徒儿。
她不喜欢魔气,他就除掉,
她不喜欢作恶,他就成善,
甚至在她走后,竟然接下她的位置,替她守着云霜阁,
只是因为这是她的家,这里有了她的气息,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和她度过了那几年的时光,
连陌渊自己都诧异,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竟然,会拿出一腔真心,竟然会因为别人而伤害自己,
他的心早就已经偏掉了,像一个破烂的抹布,满是无垢不可见人,
克制那些杀戮,只是为了怕她失望,
压制自己作奸犯科,改邪归正,只是为了她浅浅勾起的唇角。
他的师父还是那么聪明 ,他明明就知道他的小伎俩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但是却还是像一个赌徒忍不住一试。
陌渊压下自己嗓音间的咳闷,嗓音也越发越嘶哑:“师父可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天每一个日日夜夜……”
“其实我已经在自己身体上呆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肉体和灵魂分开太久才没有办法说话移动。”
皎盈声音清冷,
明明是轻柔的声音,却震得连空气都跟着颤抖,
陌渊僵了僵,
空气仿佛凝固,脑子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只剩下呼吸可闻,和胸膛里那颗脆弱到要碎裂的心脏,
“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全都知晓。”
那些他一直隐藏的不可见人的心思,如今全都被撕裂暴露在阳光之下,
陌渊瞳孔一缩,声音都在颤抖:“那……”
皎盈不愿意与他在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上做争论,
“让我出去,渊儿,我要去找凌慕尘……”
皎盈用十分的坚定眼神看着陌渊,
陌渊笑了,
笑得有些绝望,
一颗晶莹的泪水从他泛红的眼眶中滚落,
皎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陌渊……哭了?
她这个被囚禁的人还没哭,反倒是关着她的人先哭了,这算什么事哦?
陌渊哭的安静,眼泪悄无声息就往下落,
眼白中似是红血丝浮起,
让他本来便苍白的脸上更添了憔悴,
他眼皮肿胀通红,竟然还透露出了一丝楚楚动人,陌渊死死地掐着手,
他咬紧嘴唇,似乎想要抑制这眼泪,平时他向来都会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冲她撒娇,如今这份隐忍的模样,倒是与陌渊的作风十分违和。
皎盈看看他隐忍倔强的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你……”
“很多话、很多事我一直不敢表达,就怕自己的肮脏和龌龊沾染了师父,说出来只怕污了师父的耳朵,”
陌渊想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但是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所幸自暴自弃道:
“我一直还担心,一直害怕,现在我是明白了,师父大概真的不在乎这些事情,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情,我就是比不上大师兄!”
陌渊双眼朦胧,眼尾泛红,泪水如雨水倾泻而出,苍白的脸色,因为抽泣而沾染上红晕,犹如江南烟雨季,被雨水淋湿的娇柔花朵。
“那我算什么?!师父!我这十年又算什么——?!”
陌渊话说的悲痛绝望,后两句的质问更是走投无路的悲痛欲断。
皎盈愣在原地,
在意识到自己被关起来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心理准备,甚至他连女主必备绝活——断食,这一招都想到了。
却完全没想到陌渊会是这种反应。
“渊儿,你也不必如此。”
皎盈试着拿出一种合适的语气,但怎么说都奇怪,
皎盈像是一个把女朋友欺负哭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直男,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对陌渊说道:“我出去是因为有要事,并非不在乎你……”
陌渊濡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眸,投下一片阴影,
他静静的说道:“师父不必多说这些话了,师父想去找谁便去找谁,不在乎我便不在乎我。狼狈也罢,低贱乞求也罢,我陌渊就甘愿就当你身边的一个玩物了,就当是我低贱,天生就是下贱坯子。”
陌渊心中一绞一绞的疼痛,
雷家人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就是下贱,
下贱到人家压根就不在乎,还上赶着拿热脸贴冷屁股,
皎盈听到这句话,浑身像是淬满了冰块,汗毛炸立,
疯批大佬说出这种话,真的没有关系吗?
陌渊只是沉默的一挥手,灵气涌现,
霎时间,天空中那层保护膜一闪过一层晶亮,然后便一点点消失,
皎盈本来还在烦闷陌渊的事情,
当看到外面天空的一瞬间,立刻把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皎盈睁大眼睛,“这是……”
天空的颜色一改以前蔚蓝的面目,阴沉沉的,变成了像是被脏抹布浸过的水似的的颜色,诡异中透着一丝狰狞。
陌渊平静的没有一丝语调:“师父不是想知道大师兄去哪里了吗。”
“他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