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徐来疯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望着金陵雄伟的城墙和川流不息的人群，简涵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逃亡之路比他们想象的要漫长的多，尤其是身边还带着徐来这么一个疯子。要是他一直处于疯癫状态倒还好了，一路上他们可以省不少的事情。
可偏偏这家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犯病，只知道他一天疯三次，一次半小时。
绝顶聪明的一个人突然变成这样，别说简涵和荣成这两个兄弟，就是队伍中的其他人也有些于心不忍。
事情的一切都要从那一天开始~
···
大牢中，简涵不停的原地打转。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做的天衣无缝，该隐瞒的都隐瞒下去了，可偏偏他们的事情竟然被朝廷抓到了小尾巴。现在两家人整整齐齐的全都在这里扎堆，要不了多久他们所有人都得到菜市口集合。
多亏了现在朝廷废除了剐刑，要不然有些人的心理防线早就崩溃了，就比如——徐来。
当事到临头的时候，当事人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是勇敢还是怯懦。很不幸的事，自认为没有穿越者光环的徐来觉得自己的生命应该要走到头了。
原本以为他可以笑着面对一切，现在却只能尽力保持，让自己不哭。
这次是真的玩完了！
他就像一只待宰的鸡一样蜷缩在角落里，不住的颤抖。他不是害怕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接受而已。
旁边的牢笼里关着的是徐、简两位老爷子，相当于两位年轻人的毛躁，他们二位倒是淡定的很，一直都在闭目养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简涵再也受不了了，嚎丧似的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一次终于有人能回答他们了。
“哈哈！徐盛！好久不见了！”康大人笑盈盈的走进了地牢，径直来到了徐老爷子的监牢面前，打量半晌之后还悠悠的说着，身后还跟着图伦等一众索伦勇士。
“你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原来你不是挺聪明的吗，哪能想到改换门庭之后能落得如此下场，还真是~凄惨呐~”
“少废话！”简老爷子的涵养确实比不过徐老爷子，听到康大人的阴阳怪气，他的脾气便再也抑制不住了，“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成王败寇而已，你只是侥幸赢了一手，用不着这么得意。”
“我得意呀！我肯定要得意才行啊！”康大人放肆的大笑着，甚至绕梁三日不绝的趋势，“我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如果不在你们面前好好得意一番的话，那我不就白来了！”
“你说你们怎么会如此的大胆，给本官当狗当的好好的，却要改换门庭去投靠那三个老不死的。这也就罢了，只要他们还活着，本官也拿你们没办法。”
“可偏偏你们就是这么的愚蠢，竟然想要扯旗造反，徐盛啊徐盛，这天下有哪个天子是起源于草莽的？亘古未有啊···”
他话还没有说完，徐来便厉声打断到。
“不学无术的东西，明太祖朱元璋还是乞丐出身呢，还有汉高祖刘邦，不也是以亭长之身起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嘿呀~小畜生，我还把你给忘了。”
康大人转过身来，面对着徐来。
“要不是你小子侥幸入得了三个老东西的眼，徐盛又怎么能有机会背叛本官，说到底一切的祸根是从你开始的。”
这一刻徐来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对着康大人就是一顿输出。
“侥幸窃取高位的东西，竟然也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要不是三道神雷劈死了不该劈死的人，你这家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你可就说错了。”康大人当然知道徐来说的是什么，而这也正是他这辈子最后怕的一件事情，谁能想到他费心巴力拉拢的袁大头，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反水。要是没有那三道神雷的话，徐来他们的现在，可就会成为他的当初。
不过在这种场景之下，他可不会就这么承认。他这次来可是为了要狠狠的出一口当时的恶气，因为徐盛的背叛，这一两年的时间他亏了多少银子，这笔账他的一五一十的算在徐盛的脑袋上才行。
“我这叫天命所归，做人做事就得学会抱大腿才行，要有靠山，要有势力，一个人再能打有什么用？就像你现在一样，徐盛，当年你可是提着两把西瓜刀满世界砍人的，可以偏偏现在待在牢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不是很能打吗？能打有个屁用！这世上始终是以成败论英雄，而你连狗熊都算不上。”
“我可从来没说我是英雄。”
徐老爷子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淡，浑身上下不论是气度还是威严都比康大人更像上位者。
“康大人，我徐盛，烂命一条。如果不是当年那一场旱灾，我估计现在应该还在地里刨食；如果不是当年阴差阳错的救了你们，我现在应该还在码头讨饭吃。”
“可偏偏我能白手起家，哪怕是从曾经的身无分文，到现在的一无所有，我也比你要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词句很干净，没有一个脏字儿，可这些话传到了康大人的耳中却是那么的难听。
什么叫你比我强，你什么档次，拿什么能跟我比？我可是科举正途出身，到海外留洋回来的才子。
而你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凭什么比我强！
“就凭你现在站在这里。”徐老爷子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将事实揭露了出来，“如果你真的心口合一的话，现在的你应该是待在京城，安安心心的捞银子。而不是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和我说这一些风凉话。”
“从骨子里你就不是一个强者，所以你也就只能做一些小人行径。这一次是你赢了，待我死后一定会在下面等着你，给你预先留上一个好位置。这样才不枉费你来到了这里~”
“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康大人立刻反驳道，“谁说本官来这里是专门看你的，相比于京城收的银子，你徐家和简家盘踞这么久了，家底不会真的就花光了吧？”
“说说吧，你们究竟隐藏了多少银子，藏在哪里，通通告诉我。”
徐老爷子一言不发，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康大人。
简老爷子则是将矛头对向了图伦等人。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当年朝廷裁军了之后，是谁救了快要饿死了你们？是谁这些年一直在帮衬着你们？又是谁把你们接到这里来，安置你们的家人，给你们寻找了差事，忘恩负义的东西，看着我！”
图伦等人自知理亏，全都不由自主的埋下了头，目光闪躲不敢直视简老爷子的眼睛。
简老爷子的反应去正是康大人想要看到的。
“嚎什么嚎！没见着我在发财呢。”
康大人满脸的不耐烦，上去就是一脚，透过缝隙将简老爷子踹翻在地。
“人嘛，总是要追名逐利才行，跟着你们这么反贼能有什么前途，如果他们没有及时醒悟的话，那现在关在牢里了可就不止你们几个了。”
他的这一脚可不轻，加上揣着的位置正好是在腹部，简老爷子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可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
“好一个索伦人，好一个骑马打仗的英雄~”
“英雄？他们怎么就不是英雄了？”
“背叛恩人，这是英雄行径？”
“谁说英雄就不会背叛的？”康大人的笑容越发的嘲讽，“想当年朝廷入关的时候，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哪个没有叛变前明，哪个又不能称得上是杀人如麻的大英雄！”
“要是没有他们，朝廷想要进入关内，统治这片江山这么多年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于朝廷来讲，他们可都是大大的英雄。”
“如今他们弃暗投明，主动归顺朝廷，没有跟着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犯上作乱，这才是身为臣子应当尽的本分。”
“无耻！”
徐来再次反驳道：“汉奸就是汉奸，包装的再好他也是汉奸，英雄这两个字安在他们身上简直就是侮辱。”
“小畜生，你看事儿倒看的挺明白的。”康大人从最开始的正气凛然变成了现在的诡谲异常。
“你觉得你很聪明？你觉得只有你能看得出来吗？这朝廷上上下下出仕做官的汉人又有谁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不然史书也不会把他们修到《贰臣传》里面。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说，或者都装作是这么回事儿的样子？你有想过吗？”
徐来有些懵了，康大人非常满意他现在的样子，心情大好之下便开始为他解释。
“这天下哪有什么忠诚，有的不过是追名逐利罢了。本官看的会不比你这个毛头小子透彻？”
“就像我身后这帮东西一样~”说着他还毫不避讳的指了指图伦这些人，“骑马打仗，疆场厮杀他们确实英勇无比，称他们一声英雄也不为过。可是英雄在权力面前是什么？”
“是工具，是玩具，是鹰犬，不论怎么说他们都只是个玩意儿，连东西都算不上。你说是吧~”
“不要急着反驳本官，我只举一个例子。岳飞是英雄吧，可在权力面前它是什么？”
“明明掌握着能打败铁浮图和拐子马的军事力量，可为什么被前者打的抱头鼠窜的皇帝敢连下12道金牌召他回京，并且丝毫不顾及前方留守的部队，毅然决然的将他处死于风波亭，直到最后皇帝准备的白手套都没有付出任何的代价，依旧享受的荣华富贵，依旧位高权重。告诉本官这是为什么？”
徐来彻底沉默了。
这就像小时候玩的游戏一样，蛇怕大象，大象怕老鼠，老鼠又怕蛇。
徐来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大象如此强壮，体型不知道比老鼠壮硕了不知道多少倍，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设定。
但如果放到现实中来讲的话，这一切尽是可笑的真实。
“想不明白吧，那本官就大发慈悲告诉你答案好了。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权力而已。”
“权力，就是神力。他能让猥琐的人变得英俊，能让懦弱的人变得勇敢，能让庸才驱使英雄，能让废物主宰别人的命运。这不是神力是什么？”
康大人满脸的享受，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心中憋了好久，直到今日才能发泄似的将这些说了出来。
“神明可以主宰人们的命运，掌握权力的人同样也可以。”
“自古以来英雄都必须屈居于权力之下，要不然这天下永世不得安宁。就如同五代十国一般，皇帝传不到三代，天下百姓也享受不到太平。这就是为什么宋太祖要抑武重文~”
“可偏偏牵羊之礼，靖康之耻颇为‘光荣’，不是吗？”
“那又如何呢？靖康之耻有多耻？牵羊之礼又是怎样的，你问问我身后这帮人他们记得住吗？”
“岳飞曾写道臣子恨何时灭，恨？有多恨？又能延续多久？又能改变什么？哈哈~这天下还有谁会记得这种愤恨？”
自认为掌握真理的康大人十分得意，“百姓都是愚昧的，只要刻意的引导，哪怕是天大的愤恨都会被人遗忘。”
“朝廷刚刚收复南方就来了个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可现在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们只记得大清皇上神文圣武，扫清六合，顺应天命。谁又会记得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
“别说现在了，再往前数100年，朝廷只用了一个减免赋税这样的小恩小惠，便让当地的百姓自己就忘记了这一切，我说小畜生，你还觉得我说的是错的吗？”
见徐来依旧保持着沉默，康大人自然要乘胜追击。
“正是因为这天下，像我身后的这帮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不论你对他们做过了什么，他们选择性的忘记，只要朝廷愿意给他们扔一根骨头，他们自然卖力的摇着尾巴来讨好朝廷。”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能如此的肆无忌惮的底气所在。小畜生，你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还敢学别人造反，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康大人并没有压低声音，反倒是将声调提高了不少。
图伦他们听的是一清二楚，哪怕言语之中侮辱了他们，他们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默默的将头埋在裤裆里。
也就在此刻他们才知道，这一碗饭端着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