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识时务,不能头铁。
毕竟头再铁,也撞不破南墙。
徐来就跪了怎么滴?就当是给这些人上坟了。都一百好几十年前的人,给他们跪一个不寒碜。
再说跪完之后,他还有钱挣。跪着挣钱算什么?就算是让他躺着,撅着,只要能挣着足够多的银子,咬一咬牙也不是不能接受。
鲁迅先生传授的“精神胜利法”果然有效,原本还有一些心理障碍的他立刻便便的心愿臣服起来。
而三位老大人在见到这家伙如此识趣之后,纷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哦~你冤枉?你怎么冤枉了?”
“我不知道啊!”
徐来立刻跪直了,言辞恳切的说道。
“草民从小家教极严,从不与人生事端。父亲也常常教导我,做人要温良恭俭让。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要遵纪守法,效忠朝廷,忠于皇上。因为咱家现在的好日子都是皇上赐的,所以要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才行···”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是在睁眼说瞎话,可偏偏场面上就需要这些瞎话,才能让气氛活跃起来。
三位老大人看着正在滔滔不绝演讲的徐来,眼中的满意之色愈发的浓厚了。
这小子是个人才。
“···不知道三位老大人所说的罪过是什么?若是小人无意之间得罪了三位大人,还请明言,届时该打打该罚罚,小人绝不有半点怨言。”
这句话也是个屁话,三名朝廷重臣想要收拾一个升斗小民,还不是分分钟手拿把钻的事儿。有怨言又如何?忍着!
偏偏人就是这么奇怪,即便知道对面只是一只兔子,而自己是一只猛虎,要吃他的肉兔子没有半点的还手的余地。
可老虎就是要一个态度,一个能够让他不受良心谴责的态度,虽然这良心时有时无。
这不徐来那坚定的态度让三位老大人相当满意。
“那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
曾大人杀气腾腾的盯着徐来。
“之前你在改良蒸汽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接到了刘明的折子,在折子里他对你可是百般称赞。如果没有我们的默许,你觉得他能在朝廷兴办的企业中,做得那么多的零件吗?”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为什么事成之后你小子不主动来京城谢恩?是觉得你做成功这一切都是凭你自己来的吗?”
“啊!当然不是!”
哪怕徐来心里是这样想的,他也不会傻到直愣愣的说出来。还是那个问题,态度决定一切。
于是他赶紧将身后的包裹给拿了出来。
“三位大人明鉴,只是小人工坊中的事情颇多,再加上上回我爹已经拜见过三位大人,还得到了三位大人的器重,小人心想,大人之所以如此看重小人,还不是因为小人能办事儿。把事情给三位大人办的漂漂亮亮的,不比什么礼物都要好吗?”
“再说了~”
徐来稍稍壮着胆子,偷摸的瞄了三位大人一眼之后,才缓缓的说道。
“这世上给三位大人送礼才得到支持的人并不少,如果小人和他们一样的话,想来三位大人也不会如此看重我了吧?”
说完这话之后他赶紧又一次五体投地,静静的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他在赌,赌的就是三位大人只是在吓唬他,并不是要真的治他的罪。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三位大人一听完他的话,瞬间哈哈大笑。原本杀气腾腾的曾大人瞬间变得和蔼可亲。
“我就说这小子是个聪明人,不错。办好交代给你的差事比什么都重要。”
在他们这个位置上会缺给他们送礼的人吗?
已经到了古稀的年纪,这一辈子该享受的他们已经享受过了,该拥有的也都拥有了,对于财富的追求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不要命了。
所谓年纪越老胆子越小,不是因为他们的胆气退去了,而是因为他们所需要思考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他们之所以高兴,也不是因为这家伙聪明,而是因为他老实。
能看透一些事情的人并不少,但是能够如此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将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的人,可没有几个。
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人并不少,总是在研究人性的弱点,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拿捏住别人一样。
可他们却忘了真诚才是这世上最有效的武器。
如果徐来的回答和之前他们接见的那些人一样的话,用什么忠君爱国,皇上大臣子小,又或者用忘记了和失礼了这些屁话来糊弄他们的话,那么他的下场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被利用完之后随便安插的罪名就处置了。
不要试图在上位者面前抖机灵,尤其是在你不清楚他们的底细的情况下更不要做这些事情,那样只会显得做这件事的人很蠢!
“起来吧,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咱们慢慢聊。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你可要好好应对才行。”
徐来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三位大人在此,哪有我坐的地方?我还是站着···”
“让你坐你就坐,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左大人没有给徐来假客气的机会,直接跟他说道。
“刚刚都说了今天的日子还很长,如果你不能好好应对的话,将来你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年轻人,人生之中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呢?不要因为一些俗礼而掐掉了你的机会。况且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们三个老家伙会在乎这些东西吗?”
“要是真的在乎的话,坐在这儿了你就不会是我们了。”
徐来仔仔细细的看着三位老大人的面相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情况之后,确认了左大人说的都是真心话,稍作斟酌便作揖谢过了三位老大人。然后便坐在了一边。
可即便是坐下了,他也只有半拉屁股在凳子上,还有另外半拉悬在空中。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保证自己的腰杆儿一直向前倾斜,始终保持着一副谦卑的模样。
“很好,徐来,你来京城的目的我们已经知道了,铁厂的事情你的处理办法非常不错。有耐心,有悟性,更有能力。事实证明刘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你之前的策问,在私塾中的成绩,以及这些年来你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想要实业兴国,想法很好,但是~”
李大人话说到一半之后,突然转了个急弯:“据我所知你们家从发家之日起,便和维新派渊源颇深,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家庭背景的培育之下,你会选择我们洋务派这条道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讨厌的感觉。
已经经历过多次的徐来彻底放弃了对身体的掌控,任由残魂对他进行影响。
“维新派?”徐来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屑和轻视,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化身成为了一位优雅的键盘侠,祖安之地黑铁大神一般,开始猛然输出。
“维新派算个屁呀!”
“看看咱朝中的那些人,当年和康大人一起辅佐皇上变法维新的那些人,现在还有几个?”
“谭公流放伊犁,康公逐海外,还有其他的那些人全都遭到了黜落。留在中央的也就只有一个康大人和一帮只会溜须拍马,清谈误国的废物书生罢了。”
“实干兴邦,空谈误国。像他们这种只会夸夸其谈,风花雪月的家伙,除了会写文章做PPT以外,他们还会做什么?”
“闹朱匪了他们没办法,洋人抢咱的土地他们没辙,还一个劲儿的才撤朝廷的部队,将国防大事交给一帮洋人?”
“几千年前圣人就说过:国家大事,在戎在祀。”
“连军队都不保留了,那不是要亡天下吗?就这还维新?维个屁新。”
听到这里的时候李大人突然开口问道。
“他们不是说咱们的洋务运动失败了吗?甲午海战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那又如何呢?一次的成败就能给一场运动做出盖棺定论吗?”
徐来终于又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的反应相当迅速,立刻从祖安1.0模式,转化成了2.0。
可劲儿忽悠就完了。
“要知道决定战争的胜负可不仅仅在于战场至上,所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人即便是再强,计划做的再周密,也架不住倭奴不要脸,搞偷袭。”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在仓促应对之下,北洋水师能打出那种情况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况且港口之中还有数艘军舰,我想当时的李大人并不是不想动用,而是不能动用。”
“因为···老佛爷可盯着了,功高震主不是什么好词儿~”
徐来的话不能说的太透,同时也不能说的太真,当官的都是一群顺毛驴,你得顺着他们说才行。
“再说到洋务运动,当年汉高祖刘邦曾数次被项羽打败,直到该下十面埋伏之前,刘邦都是身处弱势的一方。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说项羽应该得天下?还不是因为最终的胜利者是刘邦。”
“而这也就说明了一次两次的胜利根本不算什么,一次两次的失利也不能用来决定一次运动的走向和它的性质。”
“再说近一点,当年屡败屡战的曾大人,不也最终平定了长毛吗?要是输一次就放弃,从而选择别的道路,那不就证明当年他们做的这些努力全都白费了。”
“这庞大的沉没成本可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掀过去的。”
徐来言词恳切,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就他现在的表演得个奥斯卡小金人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徐来现在说的话都是三位老大人内心之中最想听到的话,也是他们最愿意去相信的话,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的简单了。
“说的不错!”曾大人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
“咱打了一次败仗,朝廷就要削咱们的兵权,就要否定咱们过去几十年做出来的努力。这叫什么?这才叫吃饱了就骂娘!”
“维新派那帮孙子也不想想,咱们当初至少还能造枪造炮,造船造舰,可他们接手之后呢?这个朝廷成什么样了,连着步枪都造不出来。编练新军居然还要从洋人手里购买枪械,还是花的大价钱,换做10年之前,咱用得着这么憋屈吗?”
曾大人说的确实是实情,有没有和好不好用是两回事。至少在议定价格的时候,他们这一边才会有底气一些。
偏偏维新派那帮人就是觉得:既然洋人做得好,那咱们自己又何必要做呢?直接花银子买不就成了。
朝廷要有那么多银子那他们还造个屁呀!正因为没有银子所以才要自己造的。
可他们不管,他们只管往自己兜里装银子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他们需要担忧的。
至少据三位老大人所知,康大人在汇丰银行的存款不少,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银行,洋行都存了银子,甚至在南洋康大人还告知了不少的土地,用来种植橡胶。
虽说在洋人的银行中存银子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可是在南洋购置土地这件事情,一个朝廷就只有康大人一个人这么做了。
他想要做什么?他这些土地购置下来为了防备什么?
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他们才看不起这五谷不分的蛀虫。
但是他们又没有办法,因为现在权力的重心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尤其是维新派现在的领导人就只有康大人一个,无论是从权术的平衡上来讲,还是他们自身的局限性,他们都不能把这只恶心的蛤蟆从脚背上给弄走。
因为这只蛤蟆的主子可是皇上!
天子多疑,他不会信任任何人,更别提这帮有前科的洋务派的人。
能让他们安乐死就已经是皇恩浩荡!要是这个时候他们再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那么他们几个也就可以入盒了。
憋屈,真tnd憋屈。
却又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说。必须要装聋作哑,直到出现一个像眼前这样类似的年轻人才行。
“徐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