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
身上的差事全都交给别人之后,整日里不是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就是提着的几根鱼竿寻一个风水宝地去钓鱼。
然后悠悠哉哉的等待着新君登基,将该清算的人清算完之后,这时才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而现在他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闲!
不过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原本今天他准备照常去钓鱼的时候,本来应该在涵成工坊忙碌的荣成突然跑了回来。
还没等他弄清楚实际状况,荣成便将自己的猜想和张凯的表现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钓鱼的心情是没有了,杀人的心思倒越发的浓烈起来!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这不生气的狗儿子居然还要主动贴上去?
争夺皇位这玩意儿有说得准的吗?
如果这玩意儿说的准的话当年就应该是八爷上位,可轮不到四爷!别的地方他不知道,可在这事儿上面,只要乾坤未定,所有人都是黑马!
在此之前最好的方法便是明哲保身。
于是乎荣成悲剧了呀!从小到大荣大人一句重话都没有对他说过,可现在呢却亲手拎着根棍子绕着院子追杀了18圈呢。
整整18圈。不得不说荣大人的身体还真是好,就算是徐来照着三进的宅子跑个两圈,他都不一定受得了。而荣大人竟然脸不红气不喘,深深的给扛了下来。
对此徐来真的就只能说一句~
···
“荣大人真是老当益壮啊!”
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荣成,徐来被强行从研究室里面提溜出来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
简涵自然也在一边,不过他的出现让荣成的心情更加的不好了。
只见他美美的抿了一口小酒,悠哉悠哉的吃着瓜。那享受的表情~啧啧啧,看得荣成都想打他了。
“继续说别停呀!我就想听着轱辘。”
徐来也跟着起哄:“对啊!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你们这两个家伙···”
荣成一阵语塞,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才遇见这么两个家伙。
见自己已经这副模样了,居然不想着安慰自己,反倒是以此来取乐。
徐来可是聪慧过人,尤其荣成现在心中的想法全都表露在了脸上,满满当当都是“不爽”两个字,为了缓和气氛,他还是决定说一些能让荣成开心的事情。
毕竟细水长流,羊毛也不能光指着一只羊薅,必须得轮流着来呀。
“荣成,这种事情你有什么可伤心的?你看看人家简涵,每次回家都被自己亲爹追杀三条街之后,才能消停。这么多年了,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嘎!”简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机械的将头一点点的转向徐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来哪会怕这个,依旧继续说着。
“我记得上回简老太爷好像是提着刀吧?还有上上回,比我腿还要粗的棍子,简老爷子耍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还有上上回,哪一个叫什么词儿来着~简老爷倒拔垂杨柳,千里奔袭不孝儿~”
“混蛋!你个王八蛋!”
被戳中痛处的简涵瞬间就如同炸了毛的鸡一样,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弹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恶狗扑食朝着徐来扑杀而去。
两人瞬间变扭打在了一起。
可就是这么一番闹腾,荣成的心理也稍稍的好受了一些。
连忙阻止正在嬉戏打闹的两人。
“ 喂!今天我来是希望你们给我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你们闹腾的。”
“你能有什么问题?”
两人同时调转枪口,对着荣成吼道。
“不就是见这个奴才吗?至于这么失落吗?再说了谁家没有几个忠臣?”
“不是!”荣成的心情再次变得不好了,感情这俩货刚刚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挨揍上面了,正经事儿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听进去啊。
“我说的是奴才的事儿吗?我明明说的是皇位的事儿!你们觉得我说错了吗?最终成功的难道不会是恭亲王府吗?”
“切~”
徐来和简涵两个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悠闲的喝起酒来。
一看两人这架势,荣成有些着急了。
“怎么的?我说错了吗?”
“没有啊~”徐来满不在乎的回答让荣成摸不着头脑,“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请继续保持!”
“什么意思?”
一旁的简涵有些坐不住了。
“意思就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荣成:···怎么能没关系呢?
而今天的简涵却表现的有些不一样,只见他正襟危坐,十分罕见的收起了经常挂在脸上的那股玩世不恭的笑容,“朝堂之上危险重重,古往今来皇位的争夺都会伴随着腥风血雨,在尘埃落定之前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包票了。”
“所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还有90分要看皇上的意思。亏你还是个旗人呢,连这种东西都看不明白吗?”
“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荣成不甘心的反驳着,“徐来之前也说过,就算是皇帝也要顺应天时才行。自从圣祖之后,咱们朝廷一直提倡的都是满汉一家,共享太平~”
“朝廷做到了吗?”简涵冷不丁的质问让荣成一时语塞。而简涵却没有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自问自答道。
“并没有!不论从朝廷的征税,还是从地方的教育来讲,咱们这个朝廷一直都是这样宣传的,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实现所谓的满汉一家。哪怕在维新变法之后,这个口号,也始终只是个口号。”
“怎么会?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这算什么?”
“算个例!”简涵毫不犹豫的回怼了回去,“除了咱们以外,整个北方现在朝廷的管辖之下,还有多少人会和咱们一样?”
“每年饿死的人有多少?其中汉人占了多少?旗人占了多少?”
“每年京师大学堂录取的人数中,旗人占了多少?汉人又占了多少?如果这个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你再看看朝廷新办的其他学堂之中,但凡是师资力量雄厚,有名师指点的学校,录取的除了朝廷高官以外,剩下的可全都是旗人。”
“你觉得这算是满汉一家吗?”
别说荣成了,就算是徐来现在都有些惊呆了。
从简涵的话里话外之中无不透露着对这件事情的愤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简涵依旧有些气不过,不住的捂着胸口喘着出气,就跟哮喘病犯了似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原因,大概率也是因为面前这家伙是他们的兄弟,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他的错,他们实在不值得因为这件事情而伤了兄弟情谊。
可他很明显是小看了荣成。
从一开始荣成想的就是如何拯救这个朝廷,在他的认知中满汉一家是所有政策顺利实行的基础。
这个朝廷可不仅仅是旗人的朝廷,同时也是这天下所有人的朝廷。如果不能打破满汉隔离的桎梏,重获新生的话,那么这个朝廷也就应该完蛋了。
“继续说呀!简涵,别停下来!”
荣成不断的催促着简涵,眼中渴望的神采熠熠生辉,仿佛要照亮这个世界最深处的黑暗一般。
“你不生气?”简涵小心翼翼的问着,语气中尽量顾及到荣成的感情。
荣成那毫不犹豫的回答瞬间打消了简涵心中的疑虑,于是他便开始了疯狗模式,对着朝廷就是一阵狂喷!
“你看看这个世道,哪有什么公平的存在?”
“现在是维新变法了,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改变呢?除了安全地从老婆也便成了皇上之外,有什么和以前有些许的不一样吗?”
“身在京城的你应该很清楚吧,汉人依旧是不准到内城去。进去就会被拿住。”
“朝廷的差役也是tmd一个鸟样,同样的是面对不同的人他们会如何的执法,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就更不要提徭役,摊牌,皇粮,赋税等等,整个朝廷的律例满满当当写满的都是不公平,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我会改的!”荣成坚定的说道,“等我掌权之后,这一切都会更改的!所以我才想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只要我们能够得到从龙之功,那么~”
“洗洗睡吧!”
简涵面露不屑,毫不留情的给荣成泼着冷水。
“先不说你能不能掌权,等到你掌权之后这个朝廷还在不在,就说咱们这几千年积累下来的传统文化,怎么可能会让你一家独大?”
荣成瞬间呆住了,这件事情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想明白了?”
“明白~”
“不明白~”面对两人诧异的眼神,徐来难得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说着,“怎么了?不懂咱就问呐!”
“你倒是挺~实诚的。”简涵拿这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耐心的解释到,“虽然我没有接触过朝堂,可是从这段时间和各个大人打交道的情况上来看,这个朝廷运转的核心,就在于制衡二字。”
“不说别的,就说当初维新变法的时候,也是咱们皇上没办法,只能依靠维新派的人来做这些事情。要不然就只能永远雌伏于老佛爷的虎威之下,这种情况是个例中的个例。”
“正常情况下来说,哪怕你权力再大,威信再高,朝堂之上你也一定会有一个或者是一堆死对头,就如同当年的和大人一样,刘墉,王奇,朱圭,阿贵,这些人都是他的敌人。至于理由~还需要我说吗?”
“不需要了。”徐来立刻就了然了。除非荣成是皇帝,掌控着绝对的权利,才有可能实现满汉一家的政治目标。
否则只要他是臣子,那么这这个目标一辈子都不可能达成。
因为朝堂上掌握着权力的不仅仅是满清贵族,更有一大帮子像张凯这样的奴才的存在呢。
设想一下,曾经的猪狗牛羊在一夜之间,身份地位居然和自己一样了,这能忍?
对于这一点徐来的感受可是异常的真实。殊不知大清亡了100年以后,都还有人以多尔衮的孙子自居,优越感爆棚的好不好!
同时与之相对的可不仅仅只是身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朝廷之中先贵而后富这个概念早就被刻进了所有人的骨髓之中。
毫不客气的说现在这些富人当中,基本上都是因为身份高贵才变得富裕的,如果说让他们官绅一体纳粮这是在割他们的肉的话,那么荣成要做的,可是在掘他们所有人的根啊!
这能忍?
可荣成即便是想明白了,他也不愿意就这样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你还是想试试?”
“对!简涵,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只有爬到山顶的人才知道那边的风景究竟是怎样的。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官二代而已,我的路还很长!”
话很提气,可是这事儿却不是这么办的。简涵看着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只能无助的叹息。
“勇气可嘉,但是~~我会定期给你烧纸的,这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喂喂~你这咒我呢?”简涵的话立刻将荣成给激怒了,他那脆弱的小心肝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我可没有啊!不过你这件事情一定是做不成的,毕竟没有人会支持你。”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追求公平和正义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无法成功?”
这下子徐来和简涵两人都彻底绷不住了,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啊!”感觉到被冒犯了的荣成再一次无能的狂怒。
而这一次向他解释一切的人却变成了徐来。
“朝廷办事的时候什么时候会根据公平和正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者刑难道不是吗?”
“你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信吗?”正说着,简涵再一次变得愤怒了,“不说别的,那些昏官庸吏饿死了多少人,逼死了多少人,又坑死了多少人,你有见过哪一个当官的会因此受到惩罚!”
“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和正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