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就凭他做的那些事情，就算除去了倭国那档子事儿，按照朝廷的律法，怎么着也够判10个死刑。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可是宠爱异常。
这不就因为老六的一句提醒，徐老爷子便带着一众的手下在市场上闲逛着。当然为了节约时间，老爷子逛的最多的便是洋行。
只因为他知道，徐来最喜欢的便是西洋的玩意儿。既然如此，老爷子自然不会琉璃厂淘换古董什么的送给他。
不过还真别说，京城就是繁华。即便洋行的数量比不上尚都，可其中的种类和品相却不是其他地方能够比拟的。
就比如可乐这种东西，在京城的洋行很轻松都能见着。
徐老太爷也不客气，直接开启了扫货模式，吩咐手下一箱一箱装车，准备拉回家冷藏。
至于花费了多少~在给儿子挑礼物这方面，徐老爷子可是对钱没有什么概念。这不，看见那些掌柜的脸上挂着的笑容有多灿烂，就知道这笔生意他们肯定赚了不少。
当然他也不会只买这一样东西，转了一大圈下来之后，徐老太爷不得不雇佣三驾马车来拉这些东西。
像什么绘图工具，铅笔削笔刀，钢笔墨水什么的。但是他觉得徐来用得上的，纷纷跑到了他的马车之上。
土豪就是这么任性。
只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短暂，扫货扫的正兴起的徐老爷子面前出现了两个身挎腰刀的差役。
从服饰上来看，两个人应该是某位大人的亲兵。
“徐老爷，我家大人们有请！”
“大人~们？”转瞬间徐老爷子压制住了心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转而镇定的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徐老爷跟我们去了就知道了。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让您的手下跟着一起。三位大人选定的地方是鸿雁楼，想必徐老爷应该挺熟的吧。”
当然熟了！这不就是昨天他宴请倪杰的地方。看样子这些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情。
这并不算什么！
对于十三衙门那恐怖的探查力来说，要发现他并没有刻意隐藏的行动痕迹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原本以为这些家伙应该只会和往常一样，据实上报，然后归档留存，如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双方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竟直接找上了自己。
尤其是他们口中说的竟然是“大人们”，这就有意思了。
像十三衙门这样的特务机构，名义上只有皇帝可以驱使他们。但这也仅仅只是名义上。作为有本土特色的官僚主义，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某些人的权势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也可以俯视一些规则，差遣几个特务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但这一切的前提却是你要有足够大的权势，大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蔑视皇权！要做到这一点可就难了，就连内阁的那些人不可能做得到，而康大人更是想都别想。
可现在这些差役竟然说的是“大人们”，倒不是徐老爷子自轻，觉得自己无关紧要。只是因为凡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官员，无一不是鼎国之臣，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这样的官员只要出现一个，就足以掌控他的命运。
而现在居然出现了至少两个~那么，这就是一个机会！
徐老爷子的眼中闪烁出了精光，多年养成的精准直觉让他在这一刻看见了未来的金光大道，同时也是徐来未来富贵一生的机会。
只要这一次他能够把握住，徐家三代可期。
“草民徐盛，向三位大人请安！”刚一进门徐老爷子就恭恭敬敬的给三位大人磕了头，行了大礼。
这可不是随便做的，一进门徐老爷子就立刻便从他们花白的胡须，以及判断出了他们的年龄。
胡子花白，权势滔天，官威十足。就从这3点来看的话这些老大人应当是老一辈的旧官僚，更不要提他们脑袋后面统一垂着的那根辫子。
投其所好是在官场之中混迹的不二法则，这条法则不论在任何朝代都是相当适用。
如果是维新派的官僚的话，徐盛当然只是拱手作揖就行了，可是对于守旧的官僚行个大礼也不算什么。
再说了以前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在看到徐老爷子按照规矩做事的时候，三人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变化，可是原本压抑的气氛便在这一瞬间变得轻松不少。
“起来吧，朝廷已经明文废止了跪拜大礼，徐先生还行如此之事，岂不是陷我等于不义？”
徐老爷子哪能听不出来这些话外之音呢，连忙说道。
"礼不可废！几位老大人乃是朝廷肱骨，当年三位入朝为官，为朝廷浴血厮杀的时候，这规矩可还没改呢~"
言下之意其一是对三位大人的功绩表现出崇敬之情，其二嘛暗示自己对于皇帝更改规矩这件事情是有些怨言的。
至于这话是不是真心的，这并不重要。
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不效的早就滚蛋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三位大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随即抬手示意许老爷子坐下。
这个怎么可以！
徐老爷子可不傻，有这三位在一旁，哪有自己坐的份儿？当即便表示了拒绝。
然后便是再一次的客套，如同皇帝继位一样三请三辞。而徐老爷子不能把这玩意儿当真了。人家让他坐是给他脸，他要真坐下去了可就是在打别人的脸了。
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做的。
也就在三请三辞之后，徐老爷子主动提出站着聆听三位大人的教诲，这才结束。
“是个懂规矩的人！”三位大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给徐老爷子贴上了这么一个标签。
徐老爷子也看出来了，这三位大人很满意他现在的表现。
站着说话算什么？只要能讨得这三位大人的欢心，就算是跪着也没有关系。
他现在可不担心自己干的那些脏活会被三位大人当做把柄来要挟，如果是要找他麻烦的话只需要派遣几个差异就能把它解决掉，又何必亲自来见自己一面呢。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的诉求也就很好推断了。
“是为了徐来吗？”
刘明给朝廷内部的官员写信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之后，眼前这三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只不过关于他们的目的，徐老爷子可猜错了。
“徐盛！你很厉害。”最着急的曾胜率先开口称赞着，“没想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人能和洋人有如此好的交情，军械，火炮都能买到最先进的。你还真是厉害呀！”
徐老爷子表面上诚惶诚恐，连称不敢，实际上呢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主动暴露出来的，自始至终他也没有想隐瞒什么。因为他清楚在前几朝，这些事儿可能还算个事儿，可现在嘛~
可即便有恃无恐，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那就是二傻子了。
这不曾胜对于徐老爷子表现出来的样子非常满意，顺势便提出了自己想要采购一批新式武器的要求。
而这也是徐老爷子最想要听到的东西。
维新派那帮家伙太抠了！
康大人每次找他采购物资的时候，给的价格永远是最低的。每年的贸易当中徐老爷子总要贴一部分钱进去，才能完成康大人的要求。
虽然说背靠着康大人，才让他有了足够的底气去沾染这些生意，可实际上呢？
随着时间的迁移，徐老爷子渐渐的发现，每年他不仅要给康大人等人打点钱财，就连日常的外贸采购都要自己贴钱去给他们做。而且这个缺口越来越大，大到每一次他都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完成这些事情。
要是朝廷真的只给了这么些钱他也就认了，就当是上交的额外的保护费。
可实际上呢，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来讲，朝廷拨下的银子是绝对足够的，并且还给他们留下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利润空间。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部分的钱到哪儿去了？
花钱徐老爷子不在乎，现在的情况虽然还很艰难，但也不是坚持不下去的。
可问题是康大人这么办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地道！吃完原告还要吃被告，欺上瞒下也不过如此了吧。
维新派这个大船确实被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所掌握着，接下来他的下场会怎样？会不会被他开进沟里去？这些事情可是谁都说不准的。
更何况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三衙门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你康大人从中截留各种款项的这些事情，徐老爷子都能查到，皇上会不知道吗？
尤其是现在朝廷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这帮家伙居然还想着紧吃，真是不知道死字有多少种写法吗？
于是乎徐老爷子自然而然的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
这也不在于他不忠义，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和这帮家伙一条道走到黑也没有什么。左右不过一条烂命，丢了就丢了。
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徐来却不能有事。作为一个父亲，他可以让自己为了虚幻的忠义二字慷慨赴死，可他做不到全家满门都因为了他的一点虚名，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况且康大人不义在前，那你就别怪自己不忠了！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增大人需要什么样的军械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三人就军械采购达成了初步共识。从徐老爷子脸上那止不住的笑容来看，这一次的交易他十分满意！
开玩笑！搞了这么多年的洋务，几乎垄断了现在方方面面的民用工业物资供给，整个朝廷谁都不敢说能比他们有钱，包括皇帝在内！
在他们眼中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再来找徐盛之前，他们就已经了解清楚了他和康大人之间的龌龊。并且从徐盛的种种表现当中，也分析出了这家伙想要另投明主。
这不就巧了吗！
如同色狼遇上女流氓，这不就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随着气氛逐步走向高潮，正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听说你儿子徐来厉害！”
听到话题指向了自己的儿子，徐老爷子的警觉性瞬间拉满。
“哪有！徐来只是一个被我宠坏了的小孩子，平日里喜欢胡闹罢了~”
“是吗？”李珏老有兴趣的看着他，“一个人对洋人学问如此了解的人，在咱这儿是相当稀罕的呀。我有意让他到江南造船厂供职，身为他的父亲，你意下如何呢？”
这老不要脸的！
曾胜和左辰纷纷在心里骂到。他们俩很生气，但生气的对象却不是李珏，而是他们自己。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慢人一步呢？三人之间是有一定的政治默契的，即便是相争，但如果一方已经成功，那么他们也只能乖乖认输。
如今李珏已经占得了先手，他们俩人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徐老爷子可不知道这三人私下的情况，一听到李珏如此夸赞徐来，并且看这架势还要给他保举官职，如果是以前的话徐老爷子早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有了先例，当初荣景也是这样招揽徐来的，虽然他不太清楚其中的具体原因，可结果是徐来拒绝了。
那么面对现在的邀请，徐老爷子下意识的说出了拒绝。
“嗯？为什么？”
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相较于李钰单纯的疑惑，其他两个人却是疑惑中带着欣喜。
“多谢李钰大人的抬爱，草民替犬子先行谢过了。只不过他生性顽劣，性子跳脱，怕是会辜负大人的好意，所以~”
“所以你就拒绝？”李钰不死心的问道，“生性顽劣又如何，本官取才向来是不拘一格。只要他才华出众，恃才傲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大人如此重视，可是犬子的福气。只不过迄今为止，草民还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特殊的才华，如果只是凭刘大人的一封书信，就举荐我儿的话，怕是有失公允。不如等到他有所成就的时候，再来讨论这件事情如何呢？”
三人都知道徐盛这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仔细思考过后，他们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人总是要展现我出自己的价值之后，才会值得被投资，不是吗？奇货可居的前提也是要让人先看到足够深厚的潜力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