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时候,骆星回到了大海里,和上千只鲛人一起。
长泽兑现了承诺,还寻回了流落在他国的鲛人,将他们一起放归大海。
她离开的时候,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张口,却只有一句保重。
骆星笑了笑,转身跃入大海。
回程的马车上,受到天道的惩罚,他疼得几乎坐不住,蜷缩着,紧紧捂着胸口。
他得到的最后指令是-----给故事原本的结局。
和她成婚。
只是他宁愿忍受诛心般的疼痛,也说不出这句话。
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的代价不只是疼痛那么简单,一阵耳鸣声后,耳边传来一道机械的声音。
“超过警告次数,请宿主选择惩罚。”
“一,抽离前世记忆。”
“二,剥离灵魂情感。”
“三,绑定路人角色。”
天道对于拥有自己名字的人总是格外残忍一些。
长泽满头的冷汗,久久没有做出回应,疼痛便一刻不曾停歇。最后,在一遍遍的重复催促下,他闭上了眼睛。
“···剥离······情感······”
他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
须臾,脑中白光一现,疼痛渐渐消退,他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慢慢坐起身来。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
回到哪里,储存在哪里的记忆就会铺天盖地地袭来,骆星望着从前和若尘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心里闷得喘不过气。
那支珍珠簪子还留在贝壳里,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
彼时她一直没有收下,他就一直放在她的枕边,有一天她忽然戴上了那支簪子,他笑着夸她好看,看起来很高兴,却不知道她是要用那支簪子杀人。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找到这支带血的簪子,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心爱的簪子亲手折断,那时他一定很恨她。
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想便越是深陷愧疚的沼泽中无法自拔,骆星拾起那支已经断裂的簪子,将它埋在了红珊瑚树的旁边。
这棵红珊瑚的下面,是若尘母亲的遗体。
鲛人死后会被其他鲛人分食,他的母亲死后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宿命,年幼的若尘拼死从那些人的口中夺回母亲面目全非的尸体,将她埋在这里,后来,这里便长出一棵巨大的红珊瑚。
他一直将它当成他的母亲,从小到大有什么事都和它说,受了委屈也来这里哭,长大后便将家安在了这里。
他说,“赛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将我埋在这里吧,我也会和母亲一样变成一棵珊瑚,永远陪着你。”
恍惚中,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圣洁无尘的蓝尾鲛人,只是她刚伸出手,他便化作一片虚无消散。
对了。
她得找到他的尸体。
无论流落到了哪里,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必须找到。
“对,就是这儿!”
忽然,不远处传来几道杂乱的声音,骆星回过神,抬眼望去,却见众多尾巴颜色不一的鲛人向这里靠近,不多时,便将她团团围在了中央。
“海妖赛希,你可知错?”
年纪最大的长者率先开口,声音苍老,话中带着审判的意味。
骆星觉得莫名其妙,“我何错之有?”
见她还不知错,长者叹了口气,开始细数她的罪过,“擅闯近海,扰乱民生,还与人类相恋,给鲛人族带来灭顶之灾,以致族长客死异乡,族人流离失所,赛希,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良久的沉默后,骆星笑了一声,也没有辩驳什么,“所以呢?你们要干什么,杀了我吗?”
看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众人颇为恼怒,忍不住对领头的老者道,“看她这死不悔改的样子,指不定以后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不如让我们吃了她算了。”
老者没有说话,一双浑浊的眼睛仍是望着骆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其实老朽更想问,赛希你,想做什么?”
“我?”
骆星借机将记忆里赛希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我想做鲛人族的王,不是什么族长或是头领,是王,更准确来说,也不是想,是一定会。”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沉默过后,是满场不屑的嗤笑。
“你凭什么?一个外族人,连做族长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做什么王了。”
“对啊,真是痴心妄想。”
······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骆星和老者彼此平静地对望。
“世间万物都有其运行的法则,鲛人与人类是不同的,赛希,你太天真了。”他说。
“可鲛人也不是没有心智的野兽。”骆星反驳,“争抢领地,随地交配,同类相残相食,那是野兽才会做的事,到最后,也只能像野兽一样成为猎人的笼中之物。”
众人再次沉默。
骆星继续道,“人类曾经也是如此,但他们在发展,在向前,可是你们呢?事已至此,还在推卸责任,好像把我吃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一样,天真的是你们,不是我。”
众人彻底沉默。
半晌,鱼群里有人率先提出质疑,“可你只是个力量弱小的女鲛,还是外族人,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
骆星笑了,游移到为首的老者面前,反问道,“那你们为什么相信他?他已经这么老了,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力量都比他要强大,可是,你们好像很听他的话。”
老者旁边的人怒了,“长老在鲛人族中年岁最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们长老相提并论。”
骆星不理他,只看向胡子长长的老人,微微躬身,向鲛人长老行了个礼。
“同支同脉,陆上人类昌盛,而海底鲛人却日渐没落,长老···当真不知原因吗?”
长老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叹了口气,缓声道,“请给老朽一些时间,让老朽相信,如此年轻的你,除了会说这些空言之外,能够担起保护鲛人一族的大任。”
骆星愣了愣,也没再说什么,只再次躬身行礼,将腰弯得更深些。
起身的时候,四周鲛人族群渐渐散去,骆星暗自松了口气。
她还挺会编的。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信了她的话,次日,鲛人长老再来这里的时候,将号令族群的传音海螺交给了她。
有了这个东西,族人明显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虽说也有不服的,但是长老的话他们还是听的,因此也不敢说什么。
骆星便借此机会,让那些不服的人去寻回若尘和凌水的尸体。
剩下的,便是对她言听计从的,要做什么也方便不少,没有那么多杂音。
有了发号施令的权力后骆星先把自己看不惯的事情列了个禁令出来,起先那些人倒还听话,但时间长了,本性还是难改,她的禁令似乎没有多大效果。
骆星颇为无奈,又改变策略,像人类一样给他们封了官职,希望他们能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只是······
“凭什么我是平民!他是侍卫!”
“对啊?凭什么我要伺候你啊?”
“还有还有,这个海将军是个什么东西?”
······
看着下面吵成一片的一群鱼,和鱼群中略显失望的老者,骆星扶额,颇有些下不来台。
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报------”
“海王,海王,他们······”
骆星无奈打断他,“说了几遍了,叫我王上······”
“哦。”那条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鱼愣了愣,然后又焦急起来,“王上您派出去找回族长尸体的人都····都····死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