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面的文章里曾经多次提到水井,这是乡下老百姓须臾不可缺少的取水设施。我在童年时代就喜欢观察事物,发现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一个村庄,不管规模大小,也不管人口多少,一般都有两口水井,只有一口水井的村庄极少。我在东岭村和牛角台村都住过好几年,这两个村都是两口水井。我老家雁浦村也有两口水井,一东一西。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雁浦村民习惯上把这两口井称作龙眼,因为翠玉河离雁浦村很近,就说两口水井就是翠玉河龙王爷的两只眼睛。村子东边的水井叫东龙眼水井;村子西边的水井叫西龙眼水井。水井的名字本来就很独特,而且,在这两只龙眼水井里还发生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比如这篇井底之娃的故事,你说奇怪不奇怪?
井底之娃的故事是看羊人张祥顺对我讲的,其发生时间也不太长,大概是十多年以前发生的,那时候刚刚解放。
雁浦村的东西两口龙眼水井,经常出现一些反常的现象:夏天,如果翠玉河里闹洪水,人们就会从东西两口龙眼水井底下听到青蛙呱呱的叫声;而等洪水退了以后,青蛙的叫声就没有了。水井里有青蛙其实并不奇怪,好多村庄的水井里都有,叫与不叫应该与洪水没有直接关系。正常情况下,即便不闹洪水,青蛙该叫还是叫;而闹洪水的时候,不该叫也不会叫。
龙眼水井里的这个反常现象引起好多村民的好奇。他们起先怀疑井下究竟是不是青蛙在叫?或者是别的动物的叫声。待到闹洪水时,就有一些好事者下到井底下去查看,确实见到一些青蛙,而且还捉了几只上来。可待到洪水消退后,再下井去看,却一只青蛙也看不到了。
这些青蛙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水井的井壁是石头砌的,井底也是石头铺的,缝隙都很小,没有青蛙藏身的地方呀!最奇怪的是两只龙眼水井就像商量好似的,洪水一来,两边的青蛙一块叫个不停;洪水一退,两边的青蛙又一起消失。如果两只龙眼水井相距不远还可以理解,可是两个水井相隔足有二三里地,这么远的距离,青蛙们是怎么做到如此心有灵犀步调一致共进退的呢?
暂且按下青蛙的叫声不表,先说说曾经发生在雁浦村的一宗两个六岁的孩子失踪案。
雁浦村民李二来家有一对六岁的孪生儿子,哥哥叫李榆,弟弟叫李杨,生的极标致俊俏,面如冠玉,乡亲们都说这兄弟俩就像一对洋椒大葱白莲藕。李二来夫妻更是视兄弟俩如掌上明珠一般,钻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般溺爱与呵护,生怕有半点闪失。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李二来夫妻越是怕儿子有闪失,就越有了闪失。
这一年夏季的一天中午,兄弟俩吃过饭后结伴到街里去玩耍。平时,兄弟俩在街里玩耍个把小时就回去睡午觉了,可今天已经超过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去。
李二来夫妻俩不放心,就到街里去找,却不见兄弟俩的身影。李二来夫妻俩又到村外去找,然而,村东村西村南村北都找遍了,始终看不到孩子们的踪影。夫妻二人着急地团团转。
这时,打南边过来一个村民告诉夫妻俩,说我刚看见两个孩子到翠玉河边去了。
李二来夫妻俩又赶紧向翠玉河边跑去。可在河边也没有见到两个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能到哪里去呢?李二来夫妻俩沿着河边上上下下寻找,直到太阳偏了西还是没有见到李榆和李杨。
这个时候,又有一些村民提醒李二来夫妻俩,两个小孩子莫不是下到翠玉河里玩水去了吧?
李二来说,这不可能,他们岁数小不懂水性,从来没有下过河。
村民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过去不敢下河,不等于今天不敢下河。孩子玩水是一种天性,不能排除两个孩子下河的可能性。越是不懂水性的人下河就越有危险,你们还是应该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李二来夫妻俩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如果兄弟俩真是下了翠玉河,那可就凶多吉少了——不懂水性的六岁孩子去河里玩水,真正是命悬一线哪!
李二来夫妻俩在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李榆李杨的名字,发疯一样的在翠玉河的上上下下寻觅,大水潭小水汪仔细地查找,已经找遍了雁浦村下十多里长的河道,却仍然见不到孩子的身影。
莫非、莫非孩子们已经死了?可怎么连尸体也没有看到啊!夫妻俩在寻找途中见到一些行人,向他们打问见没见到两个六岁的孩子?这些人都摇摇头说没有见到。
如果搁到现在,发生这种情况,人们可能怀疑两个孩子是不是被人贩子拐卖走了?但那个年代还没有拐卖人口一说,特别是在雁浦村这样一个偏僻小山村里,从未发生过拐卖人口的事情。排除了被坏人拐卖的可能性,那么两个孩子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丢失了两个宝贝儿子,李二来夫妻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有短短的一天工夫,李二来就变得恍恍惚惚丢东忘西,甚至连饭都忘了吃,因为心里发堵肚里发堵,就不觉得饿;他媳妇也变得疯疯癫癫,连哭带闹,还寻死觅活的,说儿子们不见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一头碰死算了!
街坊四邻也为一对小孩子的丢失痛惜不已,都来安慰相劝。可在李二来夫妻看来,找不到儿子,所有的劝导都等于零,都是在做无用功。
事情忽然有了转机。这天上午临近做午饭时,村民赵向亮到东龙眼水井里挑水,忽然听见井下似乎有小孩子嘤嘤的哭声。
嗯,这是不是幻听?井里怎么能有小孩子的哭声?赵向亮走到井口,把头探到井里面再细细一听,不错,确实是孩子的哭声。谁家的孩子掉到井里去了呢?哎,这哭声怎么这么熟悉呢?再凝神细听,天哪,这不是李二来的大儿子李榆的哭声吗?难道、难道他丢失的两个儿子在这口龙眼水井里?他们不是到翠玉河边去玩水了吗?怎么来到龙眼水井里了?
赵向亮拿不准井里面究竟是不是李榆,水也顾不得挑了,赶紧跑去告知李二来。
李二来夫妻俩一听,什么也不顾得了,抬脚就往东龙眼水井方向跑去。跑到水井旁,李二来媳妇把头伸进里面仔细地听下面的哭声,没错没错,就是自己大儿子李榆的声音!
李二来媳妇对着井内大声喊叫,儿啊,不哭了不哭了。我是你们的娘,娘和爹救你们来了!
不料,她这一喊叫,井下的哭声更大了,爹,娘,快下来接我回家吧,我想家呀!
李二来说,孩子们别害怕,爹这就下去接你们!说着,双手紧紧地攥住井绳遛下了水井。到了井下一看,傻了眼,里面只有大儿子李榆一个人,没有看到小儿子李杨。
李二来着急地问李榆,你的弟弟李杨呢?他在哪里?
李榆哭着说,我、我也不知道弟弟在哪里!
李二来又问,那你、你是怎么到了水井里边的?
李榆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李二来摇了摇井绳。这个时候,水井旁已经来了许多村民。人们摇动辘轳放下去一个水桶,李二来把李榆放在水桶里,人们把李榆提了上来,李二来自己也拽着井绳上得井来。
李二来媳妇见只有大儿子李榆一个人上来,不见小儿子李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哭,看来,我的小儿子是没有命了!
村民赵向亮是个初中毕业生,读过不少书,是个爱动脑筋的人。这时候,他提出个大胆的设想:哥哥李榆在东龙眼水井里,弟弟李杨会不会在西龙眼水井里呢?
对呀,很有可能!应该赶快到西龙眼水井那边去看一看。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李二来听了,把李榆塞到媳妇怀里,撒腿就往西龙眼水井那边跑。两只龙眼水井之间有二三里地,要在平时的行走速度,走过去需要十多分钟。今天的李二来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走,眨眼间就到了西龙眼水井边。
刚到右龙眼水井旁,李二来就已经听到井下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不用仔细辨别,他也能听出是小儿子李杨的声音。李二来以最快的速度下到西龙眼水井里,把小儿子李杨也解救了上来。
这时,村民们都围拢过来,查看两个孩子身上是否有伤情。奇怪的是,两个孩子除了冻的嘴唇发紫外,身上居然找不到一处伤痕。
故事讲到这里,或许有读者要问:井里有那么深的水,两个六岁的孩子个头都不高,怎么在水里呆着呀?还不都得淹死吗?
然而,事后李二来讲了他在两口龙眼水井下看到的情况是:两个孩子都在水面上稳稳地坐着。
村民们起先都不相信李二来的话。两个孩子虽然只有六岁,但每个人的体重足有二十多斤,井水的浮力怎么能支撑住这么重的分量?难道龙眼井水也像中东的死海一样,有着巨大的浮力?死海的水含盐量大,可这里的龙眼井水却是不含盐的淡水。
李二来说,他下井后见到孩子们在水面坐着,也感到奇怪,只是当时救子心切没有细想。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李榆和李杨能够在水面上坐着,当然是有缘故的,这一点后面的故事里会有交代。
李榆和李杨的丢失太离奇,得而复失的也很蹊跷。回到家里以后,李二来夫妻反复询问两个儿子,昨天中午你们走出家门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这两天的经历,李榆和李杨自始至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就像做了个梦一样。
李榆说,我和弟弟出门后,觉得天气太热,就到了翠玉河边,想钻进一个水汪子里凉快一会儿。我们都不会水,那个水汪子太深,很快漫过了我们俩的脑袋,还呛了好几口水。我们想从水汪里出来,却怎么也出不来了,就像有一条胳膊硬往水里拉我们。后来,河水把我们冲走好长一段距离,水越呛越多......再后来,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杨也在一旁证实,哥哥说的一点都不错,和我的感觉一样,就是这么回事。
按照一般的故事情节,孩子们失去记忆后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故事的讲述者是一定要交代清楚的,我也要求张祥顺把这一点讲明白。不过,张祥顺却对我说,咱们暂先按下这一头不表,接下来讲讲第二宗娃娃失踪案。
我问张祥顺,怎么这则故事里的主角都是娃娃?我虽然也是个娃娃,但我还是愿意听成年人的故事,因为娃娃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经历过,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稀奇的。
张祥顺反问我,井底之娃嘛,不讲娃娃讲什么?当然,我讲娃娃还有另外一层重要的原因。
我听故事就爱听最重要的原因,就催促张祥顺快点讲,是什么样的原因如此重要。
张祥顺却不着急,好像说评书的要留个“扣儿”一样,说,讲故事的不着急,听故事的更不能着急。饭要一口口吃,故事要一节节听。稍后我会讲到这一层的。
我又想起了龙眼水井底下青蛙的叫声,我对这个故事情节很感兴趣,催促着张祥顺快点讲讲。
这个嘛,我迟早也会告诉你的。张祥顺说,如果不把娃娃的事情讲明白,青蛙的事情也就无法讲明白。
第二宗娃娃失踪案也发生在东龙眼水井内。这口水井旁长着一株粗大的柳树。坊间民谚云,十井九柳。就是说,十口水井旁,有九口长着柳树,有的还不止一棵,十棵八棵的也有。
我不明白张祥顺为什么突然又讲到了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