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的脚步顿住了，即将迈上二楼楼梯的脚又收了回来。
“什么亲生女儿？宋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宋雪儿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真让人听的费劲儿。”
周慧没有恼，看着婆婆端着绿豆糕不走了，又说：
“妈，你还记得京都陆家吗？我娘家和他们是远亲的那家。”
程母疑惑了，不是说宋家女儿吗？怎么又扯到了陆家？
“记得啊，前两年分在了咱们平远，还托你照顾一二的，这和陆家有什么关系？”
“前几天陆家给我来电话，说起了这档子事儿，那陆家的小儿子陆叙，前几天不是受人之托去北方了吗？
他去接了个姑娘，并三个部队遗孤回来，那姑娘就是宋家的亲生女儿！”
周慧说完，就不再言语了，婆婆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问了：
“哪个宋家？别不是宋国平他们家……”
周慧不说话了，程母看着儿媳妇的神色，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还真是宋雪儿家……？”
程母这会儿也不忙着给自家儿子端绿豆糕了，“噔噔噔”的就下了楼，追问：
“这么说，那宋雪儿不是宋国平的亲生女儿？
可她不是从小就在宋家长大吗？好端端的，怎么又来了个女儿？”
周慧见婆婆端着绿豆糕下来了，将婆婆手里的绿豆糕接下，放在桌子上，一边从里面捡起几块放在果盘里，一边继续说：
“这我哪儿知道？反正人家陆家人就是提了一嘴，我也没往心里去。
宋国平的前妻沈佩兰，十几年前不是难产没了吗？留下一儿一女，大儿子宋建平，小女儿宋雪儿。
可不知怎的，那沈佩兰的娘家，从京都托了陆家小儿子，去把自己的外甥女接回来，我听的真真的，就是外甥女！”
程母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绿豆糕上了，她脸色很难看：
“也许沈家的外甥女，不止这一个呢？”
周慧“嗤”了一声，又说：
“妈 ，沈家就沈佩兰沈阿姨一个女儿，这您比我清楚啊！当年她铁了心要嫁到平远市来，沈家无法看着女儿受苦，就想方设法的照顾宋国平。
自从沈阿姨去后，沈宋两家就少了来往，你看宋国平的位子，这十几年来动过一下吗？”
程母一想也是，当年宋国平青云直上，谁不羡慕他年轻有为，娶了个好媳妇儿！
可这十几年，愣是动都没动，就在这位子上窝了十几年！
“……可为什么又会托陆家小儿子去接人？他们沈家怎么就不亲自去？”
程母终于有几分相信了，但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问：
“是不是搞错了？”
周慧捡好了绿豆糕，又抽出一张白手绢，将绿豆糕包了起来。
“不会的，沈家一定是查清楚了的。至于为什么托陆叙去乡下接人，也许是因为故交子侄，值得信任。
又或者是咱们平远，离的近，坐火车一夜就到了，京都太远了，沈家的几个儿子觉悟高，都分配在边疆，哪里来得及去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家老两口，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妈，您还是想想义元的婚事该怎么办吧！
宋建平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咱们程宋两家是娃娃亲，还能不知道？
这婚事，您仔细考虑吧！”
周慧捂着一手绢的绿豆糕，起身就要走，却被程母拉住了：
“小慧，那这岂不是说……搞错了？可义元他……他就喜欢小雪啊！这可怎么办？”
程母心里清楚，当年沈佩兰嫁过来之后，人生地不熟的，只和少数几个朋友说得来，其中就有自己。
后来她生不出孩子，宋家人催的厉害，只好从乡下过继了宋国华的亲侄子宋建平。
宋建平当时还在襁褓中，沈佩兰也把这孩子当亲生的看，照顾的无微不至！
后来她好不容易怀孕了，生孩子的时候宋国华却恰巧不在，是程母和程父把她送到了医院，当时生的艰难，沈佩兰晓得自己不行了。
就在病床上顺着最后一口气儿，和程家结了亲。
程母当时只感觉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头，这搁平时哪儿敢想？
她们家义元撑死了找个同阶层的姑娘，哪儿敢想沈家外甥女？
可能是怕自己没了，女儿长大了受后妈欺负，所以程母近在眼前，捡了个大便宜！
可后头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宋国华后头又娶了个护士，为了这事儿，沈家不再和宋家来往，也不认宋建平了，只在新年时让儿子接宋雪儿去团年。
倒也巧，这护士徐丽娜，就在沈佩兰生产的医院上班，听说当年追了宋国华好久也没成。
后来沈佩兰没了，宋国华才娶了她，方便照顾两个孩子，虽说人有点小家子气，但这么多年，对宋雪儿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疼！
程母纠结了，这要是等沈家人找过来，接走真正的外甥女，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了。
闹将起来，程家夹在里头两面为难。
程母平日里也很喜欢宋雪儿，经常鼓励儿子大胆一点儿。
可如今知道了宋雪儿不是宋家的亲生女儿，心里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义元……义元是真喜欢小雪，要是闹出来，也一定会娶她的。
可沈家不认她，闹起来宋家知道了，大概也不会认她，那这宋雪儿还是原来的宋雪儿吗？
离平远一夜火车的小山村，那得是多偏僻？平远本来就不算是什么大城市，那小乡村就更偏远了。
程母还不知道宋阮已经和陆叙领证的事，周慧没有说，程母也就无从知晓。
看了看儿子所在的房间，程母第一次觉得犯了难。
晚上，程父回来了，卧室里，程母把今天儿媳说的事儿一说，程父也沉默了。
半晌，程父才说：
“既然已经义元已经和她交往了这么久了，两家本来也说好，近日论论婚期的，我看这事就这么着吧。”
程母不干了，提醒丈夫：“沈家！沈家！你倒是想想沈家啊！
没了沈家，你想让义元一辈子窝在平远不成？”
程父这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他皱起眉头，看了看床头小儿子的照片，也有些不好决定了。
“唉……这事儿难两全了，叫义元自己选吧，自己选的不后悔！”
程母背过身去，“那还选个什么劲儿，义元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娶回家！
今天下午还带着巧克力去逛公园，看电影去了，晚上才回来！”
程父闻言就拉上了被子:
“那就这么着，孩子自己选的，将来不怨咱们，叫我说，既然都谈对象了，就负责些娶回来的好！”
程母有些不甘心，锤了程父两下。
“快睡吧，印刷厂一天天的好多事儿，今天很累了，明天还得起早，我先睡了。”
程母无奈，只得自己琢磨。
平远太小了，她的儿子，万里挑一的孝顺，怎么能窝在平远呢？
再说了，形势一天天的变化，工农兵大学……虽好，可办公室里私下谈论着都说，那八所大学最近动作可不小。
下来的文件都在传达一个讯息，最迟今年冬天，就会有个确切的定论了。
程母是人事科科长，自然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机会要来了！
要是自己儿子考上了燕京大学，再加上沈家的帮衬，这辈子就是下一个宋国华！只要夫妻和睦，还愁没有前途吗？
程父没有想这么多，已经入眠了。
但程母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自己的儿子，当母亲的无论怎样，都得给他铺出一条青云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