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的缸套安装，居然都不遵循要求的来，完全就是野蛮操作，这样安装出来的发动机，质量能高就见鬼了。
什么老师傅的手艺，他用这标准的检测工具检测过之后，都属于废品。
“你们的质检人员呢？”格里希问道。
“检验科的人员都在办公室。”郑向军介绍着，额头上的汗水嗖嗖地冒出来。
丢人了，丢大人了，丢到外国友人前面去了，这要是传出去，会不会连累自己，会不会影响自己以后的升迁？
“办公室？质检人员的岗位难道不是在工厂里吗？”格里希问到，虽然还得经过一旁聂小倩的翻译，但是郑向军也能听到对方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中年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我就是检验科的科长，我叫黄玉成，秦总您好，外国友人好。”
格里希目光严肃地看着他：“你们厂的生产质量是怎么把关的？你看看这个缸套的安装，是合格的吗？”
黄玉成用手摸了一下，手上的汗液完全接触到了光滑的缸套内部：“合格，绝对是合格的！”
格里希的目光更加严厉，盯着黄玉成的手，然后缓缓地递过去自己刚刚拿到的内径百分表：“你用这仪器测一测！”
黄玉成摆手：“不用，不用，只要摸一下就知道是否合格了。”
“测！”
黄玉成接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拿着内径百分表，然后反向在上面比划起来，比划了几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测。
格里希是彻底开了眼界：一个重要的内燃机厂，最重要的质量检验科的科长，居然都不会用简单的测量仪器！
随手一摸就觉得是合格的，而且，不戴手套直接摸！光洁的缸套就这样被汗液给污染了！
这是东方首都最大的柴油机厂吗？德国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都比这里的手艺强！
张和平姗姗来迟，手里还抱着一个刚刚扎好的大红花，打算给客人戴上，再合影留念，但是，当他进入到生产车间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外国人，也没有看到秦总。
“秦总呢？”
“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来咱们生产线上看了一眼，那个外国人就一直摇头，还严厉地批评我们，哼，他有什么资格，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外国人的份上，我非得和他理论几句！”黄玉成很是不服气：“他这是在藐视我们工人阶级，哼，从资本主义世界过来的，果然就是没有和我们工人打成一片的觉悟！”
返回的车上，格里希的目光严肃，他望着窗外的景象，突然叹了口气。
“秦总，刚刚我不该那么严厉地批评他们的，毕竟我只是来你们东方的技术顾问，我只有提出建议的权力，没有干涉你们生产经营活动的权力，但是，他们那样的操作，机器的质量怎么可能高！他们生产的全部都是残次品，又怎么在市场上竞争。”
秦阳点头：“是啊，格里希先生，这也正是我请您当厂长的目的，我希望您能把德国的工匠精神带到我们的汽车厂，让我们的所有人都知道，质量就是生命！”
质量就是生命？听到秦阳这句话，格里希眼前一亮：“秦总，你说的太好了，说实话，我非常不理解，那样的工厂是怎么活下来的，还历史悠久？”
“当然是因为制度问题。”秦阳说道：“以前的计划经济时代就是这样，所以我们才要向市场经济过渡，我们才会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格里希先生，您将会是一盏明灯，指引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我可没那么光辉，不过，秦总，我算是知道你带我过去看的原因了，我愿意留下来，把我们先进的管理经验带过来，不过我需要权力。”
“当然了，请您当厂长就是要给您全部的权力，您有权开除任何一个玩忽职守的人！”
首都内燃机厂的这种作风，在整个工业领域里都是盛行的，工人们靠经验，而不是靠先进的设备，哪怕就算是有了设备，也不肯用。
历史上的格里希去的武柴，明明有从国外引进的喷丸设备，就是不用，还是用老一套，手工打磨铁锈，工人们都习惯了过去的操作，不愿意改进，也不想改。
首都内燃机厂历史悠久，那么顽疾也会很多，厂子里人浮于事，干活的没有坐办公室的人多，检验科的人都习惯坐办公室等等，这些都是很正常的。
哪怕就算是他们在82年的时候，开始引进道依茨技术生产912型风冷柴油机，用的也是过去的老一套经验。更不用说刚刚看到的生产线是从65年开始就生产的492型汽油机，工人们捣鼓了近二十年，早就难以改进工艺了。
一个大型内燃机厂的作风彻底震惊了格里希，也让他认识到了自己来东方的意义：把先进的管理技术带到东方来，把严苛的质量标准带过来！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各个工厂墨守成规，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合资企业，打开国门也只是引进技术，并没有外国人手把手的教，虽然今年桑塔纳已经开始组装，但是也是CKD的方式，直接从国外引进零件，国内只是装配而已。
到了87年，上级眼看一直进口零件，非常不满，要求提高国产化率，否则就放弃项目，汽车厂才着了急，开始用自己的零件，这个时候，德国人的严苛才体现出来，各种国产零件达不到标准，就是不让你装上车！
当然，秦阳请格里希来当厂长，也有其他的原因。
厂子是建立在津城的，不是他的地盘，等到厂子建立起来之后，肯定会有一些人看上了这块唐僧肉，想要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塞进厂子里来。
这个时候，就可以把外国人推出来当挡箭牌了：咱们厂子招收职工是有条件的，规矩是外国人定的，满足条件的就来，不能满足条件的，对不起，出门左转，坐公交车回去！
修改规矩？对不起，咱们的格里希厂长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啊。
聂小倩在一旁很是感慨，虽然自己和阳哥多次出国，但是还是没有阳哥了解外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