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罗景去世,梁茶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平时她的行动与往常大差不差,但只要出现与罗景有关的事情,梁茶便会展现出非同一般的狂热。罗田无奈之下曾带梁茶去过精神科检查,出奇的时梁茶却并不排斥精神测试,最终结果表明梁茶患有躁郁症,初步判断是和痛失爱子有关。
罗田也曾尝试一点点向梁茶灌输罗景已经死去的信息,不出所料遭到了梁茶的强烈排斥。她的身体似乎处于保护机制强行篡改了她的记忆,在梁茶的观念里现在小景正在国外留学,所以她有充分的理由去否决一切认为小景死去的想法。
不过让罗田庆幸的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梁茶的精神状态越发稳定,她好像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无暇再去思考小景究竟去哪了,罗景冉便是在此时成为了这个家庭新的精神支柱。
关于罗景冉的出生,罗田记得不大清楚,印象里那是一个深夜,分娩过程与生罗景时截然不同,梁茶出奇快速而顺利地诞下了一个女孩,快到罗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又当爸爸了。
罗田像第一次接过罗景那般把罗景冉抱在怀里,他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闺女,枯萎的脸稍微红润,母女二人平安,一切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嘶,好烫!”
触碰到罗景冉的那刻,苏柔迅速收回手,手掌部分的肌肉仿佛有了意识,疼得不停抽搐。她抽动鼻子看向罗景冉的胳膊,上边有一个赤色混合黑色构成的掌印,乍一看好像有岩浆在罗景冉身上流动。
罗景冉吓了一跳,她想伸手去安抚苏柔,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能碰人,只得缩在轮椅上连声道歉。
苏柔反倒苦笑着开始安慰罗景冉,当她再次伸手想帮罗景冉脱掉衣服时,却被罗景冉猛地挥手打开。苏柔惊得愣住,按常理来说这种病态的小姑娘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半蹲下与罗景冉视线平行,那双眼睛透出一股利剑般的杀气,竟刺得苏柔露出怯生生的眼神。
“我可以自己来,麻烦你出去。”罗景冉冷冷地说,言语里中气明显足了很多。
苏柔仍贼心不死地想去脱罗景冉的衣服,这次罗景冉的反应更加过激,直接把她推倒在地。靠,我帮你洗澡你还要打我,什么人啊!苏柔揉揉摔得生疼的屁股,哀怨地瞪着罗景冉。但罗景冉没有对苏柔表现出丝毫的心疼与抱歉,自顾自地转动轮椅进到浴帘里。
算了,不跟精神病计较。苏柔边安慰自己边推开卫生间的门,要不是怕这丫头发病得罪了萧织姐姐,她早就把她打一顿了,摆一副臭脸给谁看呢!
萧遥看见苏柔扶着腰出来,迎上去问:“怎么自己出来了,她在干嘛?”
“她说自己行,就把我赶出来了。”苏柔毫无保留地把那张罗景冉那张臭脸复制给萧遥。
苏柔绕开萧遥登上楼梯,“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萧遥讶异地向苏柔点头,转身又吩咐夏甜甜去卫生间门口守着,千万不能让罗景冉出什么意外。交代完,萧遥无意间瞥见墙上的钟表已经转到十点,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失策了,萧遥把小臂架在鼻梁上遮住眼睛,本以为和苏柔前后脚上楼应该来得及,没想到这货居然刚沾枕头就开始打呼噜,这下可怎么睡,萧遥也是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原先自己都是比苏柔早睡的。
萧遥长出一口气,打开床头的小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伤寒杂病论》翻看。他是西医出身,原本不大看中医类的书籍,但遇见的怪事多了,萧遥也越来越被那些荒诞的看似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吸引。
尤其当他看见一则中医药方,里边要加麦子壳做药引,按西医分析,麦子壳里无非就是纤维素和少量矿物质,根本没有什么有效的医药成分,可奇怪的是若不加麦子壳这副药几乎起不到作用。中医这一点深深吸引了萧遥,他坚信中医里有西医看不见的科学,尽管萧遥现在已经不算是正牌医生,但也正因如此他有了更多时间去探索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
指尖摩擦书页的声音沙沙动听,书页被轻轻翻过,掀起清香的风搔得鼻子痒痒的,萧遥已经充分沉浸在了老祖宗渊博的学识当中。
忽然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炸碎了萧遥的宁静,他打了个哈欠,在脑中快速检索嫌疑犯。甜甜姐吗?不对,甜甜姐办事一向可靠,不可能会犯打碎东西这种低级错误。苏柔就更不可能了,她现在还在自己旁边呼呼大睡。难道是有人入室盗窃?萧遥脑袋里闪出罗景冉的样子,家里还有个病人,而且她住的客房又比主卧更靠近楼梯,保险起见还是出门看看为好。
萧遥拿起床头柜上的钢笔作为防身工具,另一只手仍用绷带挂在胸前,为保安全他又用力把苏柔摇醒,三两句话交代完情况后,便轻轻推开房门。走廊尽头的客房已经门户大开,萧遥不由得紧张起来,在心里默默祈祷无事发生。
脚步轻轻朝客房门口靠近,萧遥贴在门旁朝里边稍稍探头,床头柜上摆放的装饰品都还完好,不像是有人搏斗过的样子,床上倒是一片狼藉能看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萧遥咽了咽口水,打开手机照明慢慢摸索下楼,除了客厅中央有个被打碎的玻璃果盘,似乎看不出有人来过。他默默拔下钢笔帽,将它藏在身后,一拐角却与黑暗中的人影撞个满怀。
“谁在那!”萧遥故意将放大音量让楼上的苏柔听见,“入室盗窃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说着,萧遥猛地用手机照向被撞倒的人,试图用晃眼的方法争取苏柔下楼的时间。光线照亮人影的一刻,萧遥松了口气,如他所料刚才那些动静全是面前这个人——罗景冉做的。
“你不是残疾人?”
罗景冉没理会萧遥的发问,一脚蹬向萧遥绑着绷带的手,趁他疼得无法采取行动,罗景冉迅猛有力地扭转萧遥的另一只手,缴械掉钢笔,随后从身后腰带处抽出一把匕首架在萧遥的脖子上。
“把门打开,我要出去。”罗景冉对姗姗来迟的苏柔发号施令。
苏柔按兵不动与萧遥交换一个眼神,萧遥突然把手放上罗景冉的大腿,罗景冉一怔,没等反应过来手臂碎裂般的剧痛就让她不得不松开匕首。
匕首落地发出的声响仿佛冰面碎裂的声音,罗景冉瞳孔颤抖地伸手想再次抓起匕首,但萧遥没给她机会,轻轻一踢匕首就飞得老远。与此同时苏柔也闪身到罗景冉面前,左腿使绊接一个利索地转身,眨眼间就把罗景冉压制在地。
“等等,有什么不对……”苏柔捏了捏罗景冉的后脖颈,“为什么不烫……”
罗景冉头被压在地上根本无法转脸面对苏柔,不然她现在肯定狠狠往苏柔脸上吐口水。挣扎到彻底没了力气,她咬牙切齿地大叫:“放开我,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
萧遥低头思索一番,忽然一锤手掌,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只见他拾起匕首,闲庭信步地走到罗景冉面前蹲下,把匕首侧面轻轻贴紧她的脸颊,“这刀还挺像手术刀的,就是不知道割肉的感觉一不一样,要不用她的脸试试?”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老子杀了你!”罗景冉的反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激烈,像是内心深处最重要的领地收到了侵犯。
萧遥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哦?那这个她是谁呢?”
罗景冉的瞳孔骤然放大,支支吾吾道:“什么她,哪有她……”
啧啧啧,萧遥摇了摇头,抬起罗景冉的脸顺着下巴往里摸。
“变态!你干什么,你这是猥亵!”
萧遥听完嘴角一瘪,旋即突然放手,没了萧遥的支撑,罗景冉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震得脑袋里边嗡嗡响。
“小姑娘这么大喉结?”
“怎么了,女生就不能有喉结吗?”
“可是,她刚进家门的时候都没什么喉结耶。”
“胡说,她喉结明明……”盯着面前萧遥的怪笑,罗景冉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摆了一道,连忙把嘴闭上。
萧遥弹了下罗景冉的脑门,“老实交代吧,不然我可就要扒她裤子喽。”
别说是罗景冉了,就是天天和萧遥待在一起的苏柔听见这番话都不禁浑身冒鸡皮疙瘩,这货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变态了,难道说以前是装的,现在本性暴露了?
不对啊,自己每晚都和他一起睡,也不见他对自己有什么动手动脚的想法,怎么见罗景冉刚一天就想扒她裤子,而且罗景冉都没有诱惑过他,而自己还……靠,难道说自己就没有魅力到这种程度吗!苏柔大脑光速运转一圈,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竟然自顾自嘟嘴生起气来。
罗景冉用力抿了抿嘴,憋一口气,又长吐出来,“你答应我,我说了你就让我走。”
“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
萧遥无奈地笑笑,逗小朋友似的举起四根手指,“我发誓,你说完我就放你出去,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我、我叫罗景天,是罗景冉的哥哥。”
“所以你们是两人一体,人格分裂?”萧遥想起萧织曾跟他说,罗景冉属于一种比较奇特的精神疾病,如果只是单纯的人格分裂自然不够特殊,但两人异性的人格分裂就足够引起重视了。
罗景天一脸鄙夷地摇摇头,恨恨地说:“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病,本来生活的好好的,萧织那个老妖婆非要盯着我们不放。”
刚说完,罗景天就感觉头顶遭受了重击,是苏柔敲的。萧遥笑着看向苏柔,他虽然听到有人骂自己妹妹也颇感不悦,但看到苏柔比自己更维护萧织顿时倍感欣慰,不过敲完苏柔就把头转向一边,根本没回应自己的笑脸,这姑娘怎么了?
“我都说完了,该让我走了。”罗景天趁苏柔不注意悄悄从她胯下爬出来。
见萧遥和苏柔都没反应,罗景天从萧遥手里夺过匕首别在腰间,匆匆向门口走去。手刚接触到门把手的那刻,罗景天忽然感觉情况不对,可人的反应速度哪能跟得上电流,不过三秒他就被电得浑身麻痹,大字型倒在地上。
“你骗人……”罗景天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三个字,随后便不省人事。
萧遥拍拍苏柔的肩膀称赞道:“你提议的加电锁听起来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有点用嘛,给你记上一功。”
啪!一声脆响掠过萧遥耳边,紧接着他便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萧遥捂住脸懵圈地看着苏柔,“你打我干嘛?”
“死变态!”苏柔一字一顿道,扛起罗景冉上了楼。
萧遥仍是一脸懵,不过还是轻手轻脚地跟在她身后……
天刚蒙蒙亮,罗景冉便被敲门声吵醒。过去的日子里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长此以往导致她稍微有点神经衰弱,一点儿微弱的声音也能打破她的梦境。
罗景冉摸着残余些许麻木的手臂对门口道:“请进。”
或许是没想到罗景冉会起得那么早,门口的人突然停止了动作,大约一分钟后,门开了。来者是夏甜甜,此刻她正左手端着一碗粥右手托着一碟枣糕,笑盈盈地向罗景冉走来。
“姑娘起的很早啊,来用早点吧。”夏甜甜将食物轻放在床头柜,“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些什么,但我想姑娘应该都喜欢吃甜食,不知道这些合不合姑娘胃口,不行我再去做点别的。”
“不用了,这些很好!”罗景冉忽然激动地拉住夏甜甜的手,以至于半个身体悬在床边。罗景冉不喜欢麻烦别人,或者说她害怕对别人的好意无法做出应有的回报。
夏甜甜先是被罗景冉吓了一跳,缓过神便快速帮罗景冉调整到背靠床头的姿势,又端起粥挑一勺吹了吹,往罗景冉嘴里送。见罗景冉没张嘴,夏甜甜微笑道:“姑娘要自己来吗?”
其实罗景冉只是不知不觉沉醉于那张让她仿佛有春风拂面的感觉的笑脸,即使她许久没看见别人对她诚实地笑出来,她也知道夏甜甜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缓过神来,罗景冉忙接过那碗粥,一勺又一勺地喝着,粥里加了白糖,喝起来甜滋滋的,像面前这个微胖女人的笑容一样。
夏甜甜见罗景冉开始用早餐,便放下心来准备离开。她站起身对罗景冉道:“姑娘你先吃,我一会儿回来收餐具,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等一下,先别走。”罗景冉不由得脸红,“一会儿可以带我出去走走吗,我是说坐轮椅单独出去不太方便……”
刚说完,罗景冉便把头埋进碗里,不敢看夏甜甜的表情。
“当然可以啦,不过要先好好吃饭。”
罗景冉悄悄瞄两眼夏甜甜的表情,她还是笑得那么温暖,秋风瑟瑟的季节里也让人感觉心里很舒坦,如果妈妈也像她这样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