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瑕恭敬地面对那个外国人坐下,那金发碧眼的老外给她倒上一杯茶后转身进了房间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昨晚男人在火车上自我介绍叫格林,目前在经营一家小型的电器店。格林很友善,不像她从前听父亲说的人贩子,他给她吃了不少以前从未见过的好东西,还有一种甜甜的有点辣嗓子的水,后来她知道了那东西叫可乐。
格林夹着一本厚厚的书走出来,又准备好钢笔和纸开始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久他把写满英文字母的纸张递给徐无瑕,接着用流利的中文方言对她说:“闺女,你以后就要跟着俺了,晓得不?”
徐无瑕听完忽然捂住嘴巴,眼角已经泛起憋笑出的泪花,这外国人说方言就像村里癞子娶了村花那样不融洽,实在是让人好笑,但她不敢笑出来,她知道爸爸是因为家里穷养不起她才把她卖给格林,如果不听话格林就会找爸爸麻烦,徐无瑕不希望爸爸再因她受累。
桌对面格林疑惑地眨眨眼,继续道:“闺女,你们那管俺们这叫英国,大伙就讲英语,你要学,而且现在你要从面前的纸片片上挑个名字,听得懂不?”
徐无瑕擦擦眼睛,眼神坚定地点头,然后就被眼前鬼画符似的英文搞得晕头转向。思索片刻,她选择了纸上的第一个名字,徐无瑕只读过几年书,当然不明白格林为她挑选的诸如优雅之类的名字,她只知道用汉语拼音读那第一个名字听上去有点像方言的爸爸,她想爸爸了。
后来的一个星期里,徐无瑕每天跟在格林身边做些帮他倒水和整理桌面之类的杂活,虽然偶尔也会把水洒在地上,但格林只会笑着叽里呱啦说一堆听不懂的话再摸摸她的头,徐无瑕明白格林是要她再细心一点。
店里只有一个男店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徐无瑕知道他也叫格林,而且他平时总会给她带黑色的甜石头,教她说英文,二人逐渐成了好朋友。小格林从不叫她的英文名字,他总叫她皮纳特,一开始徐无瑕并不习惯这个听起来傻乎乎的名字,不过日积月累连老格林也这么叫时,她就不在意了。
过了十年,当那座小店变成一栋大楼时,徐无瑕还有点恍惚仿佛自己昨天刚被老格林买回来,但此时她早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并且从打杂的小姑娘变成了老格林的精明秘书。
十年之间,唯一不变的是那方小小的枕头,徐无瑕无论走多远都会把它带在身边,多么富贵奢华的床上也必然有它的身影,徐无瑕内心深知她还念着父亲,念着那天火车站晚上洁白的雪,她总是要回去的。
一个细雨朦胧的早晨,老格林叩开了徐无瑕的房门,她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平时都是她去叫老格林起床的。就当她以为犯了什么错时,老格林摸摸她的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递给她,一切与老格林给她起名字的那个早晨如出一辙。
老格林笑问:“Paba,这么些年过去了,俺也该……下台嘞,俺打算……把公司给你,你看要得不?”
老格林很久没说过方言了,言语断断续续却唯独把徐无瑕的英文名念得很重,她知道老格林是认真的。
“不不不,您应该把总裁位置给劳森·格林,他是您的儿子,是真正的继承人。”
徐无瑕慌张推脱,手无意间碰到了枕头下那张明天启程回国的机票。
后来老格林说了什么,徐无瑕无心去听,后知后觉的时候,那张回程的机票已经被她亲手撕碎扔进垃圾桶,而那个会温柔地叫她皮纳特的男孩,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徐无瑕,还是没能回家……
“你确定那个草坪上画画的人就是窃贼?”萧遥躲在树后问苏柔。
苏柔一拍萧遥的脑袋道:“不,他是强盗!相信姐,破坏草坪的能是什么正人君子!”
萧遥急忙比划嘘声手势,生怕打草惊蛇,随后按住苏柔的肩膀示意她再观察观察。
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衬衫配灰马甲头戴贝雷帽的男人正全神贯注画着面前那朵被风摧残的玫瑰,他执笔细细雕琢玫瑰的轮廓,又在瞬间捕捉了花瓣掉落的影子,画面一气呵成令萧遥惊叹不已。
忽然那男人将画布从板子上撤下来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嘴里嘀咕几句后背着画板往马路对面走去。
萧遥招招手示意苏柔跟上。
马路对面是一家医院,毕竟幸福公园常有老人散步,如果突发疾病,有个医院也好照应。男人进了医院后思索片刻,最终朝重症监护室走去。萧遥与苏柔则装作是病人的家属,也瞪着眼睛在玻璃外观看。
里边的病人要么是有心脑血管疾病不省人事的,要么是受了严重外伤血肉模糊的,惨状简直难以入目。萧遥每看一眼里边的病人都会会想起自己做医生的时光,那些没能拯救的病人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目光转向一边,那男人竟然对此情景没有丝毫不适,而是面无表情把画板架上开始细致描绘每一个病人的神情。
难道他是医院专派画师,为了给家属留张念想?萧遥思考着,却看见走廊拐角来了一众护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那男人赶出了医院。
萧遥好奇,随手拉住一个护士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那小护士一脸嫌弃地回道:“那人就是个神经病,没事儿老在ICU外画画,一开始我们也不管的,毕竟他又不吵闹,可他上次竟然在病人抢救时不让道,差点害死一条人命,这谁能待见他。”
苏柔悄悄凑到萧遥耳边,“姐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离开医院,二人一路尾随男人至理想城。这小区是市中心有名的金屋区,住在这儿的不是商界精英就是艺术大师,萧遥瞬间觉得前边发生的事都讲通了,搞艺术的嘛精神有问题很正常。
萧遥与苏柔跟进小区,一个问题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座小区太过现代化,高端科技有不少却没什么遮蔽物,再跟踪下去肯定会被发现。
“走吧,明晚再来!”苏柔拉起萧遥的衣袖,“去吃东西吧,姐饿了!”
萧遥一抖触电般捂住苏柔的嘴,指指那艺术家示意苏柔别打草惊蛇。
谁知苏柔一把推开萧遥,掏出手机开始念:“黄靖宇,年龄26岁,异想天开公司签约画家,曾获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目前居住在理想城三十三栋三单元303室。”
萧遥紧张地看向黄靖宇方向,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方向一个人影也没有。松了口气后,他弯腰平视苏柔,“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管黄靖宇要枕头吧?”
“明天晚上他有一个重要展览,他家的门的密码是333333,到时候我们直接去他家拿就是。”
萧遥歪头凝视苏柔,突然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信息?”
“就……提前调查过呗,姐神通广大的,什么查不出来?”
“不对,你之前说你走过这条路,而且还有一点你今天一直在用‘姐’自称,如果你是苏柔的分身那性格习惯应该完全和她一样,你不是苏柔,你到底是谁?”
苏柔正欲张嘴,脑袋里突然炸响一个声音。
“还没到时候不许告诉他!我们说好的!”
苏柔的脸瞬间垮下来,一腔怒火熊熊燃烧索性开始和那个声音争吵。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找到凶手还不是得靠他!不只你我,所有苏柔都一样!”
“我呸!你又不是我,我当年帮你的时候一点儿没穿帮,你倒好什么都跟他说,你什么服务态度!”
“明明是你求我,我才来的,再说我那时间线的萧遥就是个莽夫,他懂什么,你倒好整个医生出来,心比娘们还细,姐怎么干活!”
苏柔不停大吼大叫,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捶墙,整个人气得发癫。
萧遥忙上前制止,耳朵里却缓缓飘进一句打晕了就不记得了吧。双手即将碰到苏柔的瞬间,他忽然感觉下颚有什么东西在推,还没反应过来萧遥已经被一记升龙打飞到空中……
黄靖宇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刺鼻的味道。他脱下鞋,将它们与鞋架上那双高跟鞋规整地摆在一起,随即往卧室走。
卧房的门敞开一半,在门口能听见微弱的喘息声,黄靖宇推开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亲爱的筱筱,今天我的画作也没什么收获,果然只有你才能真正激发我的灵感。”
床上是一个被四股麻绳束缚的女人,她的嘴巴被毛巾堵着只能发出一点声响,身边三个画架在月光下投出漆黑的影子,仿佛在举行一种神秘仪式。
黄靖宇俯身亲吻林筱筱的脸颊,一点一点褪去她的衣服,触目惊心的伤口浮现在视野里激起黄靖宇一阵莫名的抖动。那些伤口不大,却极为密集,每一道都深浅有度,似乎在雕刻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他拉开床头柜,里面摆满各式各样沾染血迹的刀片,黄靖宇随手捻起一片轻轻划在林筱筱的肚子上。血液逐渐从伤口里冒出,黄靖宇随她一起紧咬嘴唇喘息起来,墙上的影子映射出一对男女交欢的模样。
突然黄靖宇掏出一方小小的枕头垫在她腰下,把她的肚皮撑的绷紧,接着他眼神一变将刀片狠狠摁进了她的肚子里,耳边仿佛能够听到皮肉绽开的声响。血液如喷泉般涌出,林筱筱的嘶吼透过毛巾震动了整个卧室,她的四肢无助的抽动,眼泪顺着深深的泪沟淌进床褥。
黄靖宇立马坐到画架前癫狂地舞动画笔,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对!就是这样!筱筱,保持这个状态,太完美了!”
黑色的线条很快就勾勒出整个房间的惨象,这幅画离完成只差一步——上色。
黄靖宇迅速抄起画架边的美工刀划开手腕,冰冷与温暖伤口汇聚,血液融化在颜料里提出独属于生命的鲜活。他边笑边用笔沾血往画上甩去,猩红的雨点随时间铺满了画面每个角落。
今夜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