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另一边有条河,潺潺流水中,有许多河灯,还有不少少男少女蹲在河边,肩膀挨着肩膀,一同往河里放花灯。
暖黄的灯光和冷白的星光揉杂在一起,恰到好处地照耀出人间喧嚣,悠长冰冷的青石板路面,被夜色和烛光柔软地拥住,映在石板中的历史痕迹,都显得有了温度。
桂夏环顾四周,随手拦下一个路人:“你好,请问一下......这是哪里呀?”
路人笑呵呵地回答她:“哎呦,看你的装扮,是外地人吧?这里是青山城,青山脚下最大的城池,你来对时候咯!现在是青山城最热闹的时候,是元花节期间,是约会盛事哦~”
“啊?青山城?”桂夏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这是哪一座城,青山她知道,但是青山附近,好像并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城池啊?
“对啊,我们很欢迎外来游客的,在元花节期间,老娘倘若看上哪位公子,只需送他一盏花灯即可。”路人朝着旁边放灯的男女努了努嘴,“你看,和所爱之人一起放飞天灯,是所求天长地久,放河灯,是求细水流年,总之,这个时间段,是未出阁的少女和怀春的姑娘们,最开心的时候啦!”
桂夏随便晃了晃,发现小贩们卖的,确实都是各式各样的灯,女孩们几乎人手捧着一盏灯,或放走或送人。
她还看见一位俊俏的男子,被路过的少女们投满了花,被她们嘻嘻哈哈地推搡着。
长河中飘荡的明灯,从远处看,好像天上的星星掉下去了,天上地下相互呼应,一冷一暖的色彩令人沉迷。
桂夏素来喜欢热闹,明明街道上熙熙嚷嚷,人声鼎沸,大家都有说有笑的,但她总感觉现在很奇怪。
这热闹中似乎透露着一丝诡异,好像她看到的仅仅只是表面,一旦撕开美好的外衣,就会发现,里面是沉浸了百年的......孤独。
对,是孤独。
现在的这些情景,好像只是一个孤独的人,用来逃避现实的手段。
是一种......明明这热闹与他无关,却硬要把自己融入进去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看一本没什么代入感的故事书,却逼着自己沉进去。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似乎只是为了“热闹”这个词,而衍生出来的热闹,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但总有一种虚假的感觉。
桂夏发觉这一点后,周围的人开始变得不甚清晰,好像蒙上了一层浓雾,人群四散开来,场景好像不断地在向前推移,最后,停留在了河边的一个角落。
那里蹲着一个小姑娘,独守着一盏明灯,她似乎在等什么人,口中念念有词。
“你到底在哪里呀?怎么还不回来呢......”
小姑娘一个人在那边等了很久很久,也不知在等谁,反正等天黑得透透的,人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仍旧在那等着,只是嘴里的话变了样。
“骗子......说好和我一起放灯的......”
明灯的光亮还在,可人早已经散尽了,刚刚还人山人海的地方,此时静得犹如一座空城。
小姑娘站起身,揉了揉蹲麻了的双腿,两只手把灯捧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路上。
她走到一处空荡荡的地方,不一会儿,面前出现了一棵菩提树。
小姑娘把灯放在树下:“今天也没回来......明天再继续等吧!反正元花节还有几天呢!等不到的话......下次元花节再来吧!”
菩提树下,除了她新放的那一盏灯,还有好几十盏,有些看起来比较新,有些已经开始腐朽了。
“菩提哥哥,你说......他还会回来吗?”小姑娘抬着头,盯着面前的那棵菩提树。
她自问自答道:“肯定会的,他答应过我了......”
小姑娘说完,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亭亭玉立的温和男子,男子穿着青衫,不至一词地看着她。
“菩提哥哥,他会回来的......对吗?”小姑娘茫然无助地看着他。
男子仿佛包容着孩童的无知一般,摸摸她的头:“对......”
他那张温润的脸上,露出一抹酸涩的苦笑,好像不得不这样回答她。
“小初,你等了多少年了?”沉默中,男子发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很久很久,过了好几个春天......”小姑娘苦恼地思考着,“但是,肯定还没到人类的寿命结束的时候!”
“......嗯。”男子无奈地附和她。
周遭事物快速变化,桂夏仍旧站在原地,只是,菩提树大了一圈,树下的明灯也多了几圈,小姑娘又捧着一盏灯来了。
“菩提哥哥,我不等了......”
“......怎么了?”男子这次并没有出现。
小姑娘的模样丝毫未变:“他作为人类的寿命早就结束了。”
菩提:“......”
“我其实都知道,哪怕我们对于时间的观念并不清晰,我也知道,我早就等得超过百年了,他也应该早就......”她似乎并没有多么伤心难过,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早该想到的......菩提哥哥,我要走了,再见......”她落寞地转身,捧着那盏灯走远了。
直到她离开青山城,菩提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场景再度变换,不知过了多久,菩提树又长大了一圈,变得更加高大。
青山城,是夜,又是一年元花节,一位少女拉着一个男人跑了过来。
“阿景!你快看!好大的一棵菩提树啊!树下好像还有花灯呢!”
少女到了树下,小心地拿起一盏:“这个样式,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了,灯纸都脆了,一碰就碎,放不起来了......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两人将菩提树下破败的明灯清理干净,放上了一盏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