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昏暗,映照不出家徒四壁的凄惨光景。
月影阑珊,对影邀月道不尽此生满腹心酸。
破败的茅屋里,老李头咂着旱烟披着露出棉絮的破袄坐在桌前昏昏欲睡,却迟迟未动筷子。桌上也只不过摆着两副碗筷,一碟子青菜,再加一盘子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切一点吃的腊肉。
眼神殷切的望着门外。
夜已深,还会有谁来他这孤寡老头的小院呢?
直到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老李头才堪堪打起了一些精神。
“小石头是你吗?”老李头踱着步撑着桌子起身。
来人正是风麟。
月色下,显得孤独而又瘦削。
满身血污的风麟没有搭话,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不是杀人之后的害怕,而是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意。
老李头神色一惊,随即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到院外,看到并没有他人发现赶紧关上院门。
“洗洗手先吃饭吧孩子,三爷爷等你等得肚子都饿了呢。”老李头笑着给风麟打来热水。
爷孙二人落座,老李头将肉不停地往风麟的碗里加。
“来,快尝尝三爷爷的手艺退步了没。”
风麟将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饭菜,眼泪却止不住的落在了碗里。
苦涩的泪水往肚子里咽,他以后在这世上再没有人疼爱了。
老李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口饮进杯里的酒。
“孩子,走吧!人这一辈子不全是苦难的,就算是要饭也要活下去,人活在世寥寥数十年,不能没有了骨气。”
老李头红了眼睛,壮怀激烈。
将杯里的酒再次斟满推到风麟面前:“喝了这杯酒,你就只管往西走,西边繁华总能找到一条出路的!”
风麟颤巍巍的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给风麟换上一身干净衣物,从墙角根,老李头摸出仅有的二十个铜板。
摸着风麟的头,老李头也是湿了眼睛:“孩子,穷家富路,三爷爷我孤寡老头也是没什么积蓄,就只剩下这二十个铜板给你拿着,你就放心走吧,你爷爷的坟我会照料的,等以后我也死了,就跟你爷爷一起作伴,咱们老哥俩有说不完的话呢。”
“三爷爷!”
风麟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他毕竟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老李头给风麟擦掉眼泪,严厉的责备道:“堂堂男子汉不准落泪,以后要学会手辣心狠,你才能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知道吗?啊!记住三爷爷说的话。以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一切只有靠你自己了!”
风麟乖乖的点了点头。
“走吧,走吧!”老李头含泪把风麟推出院外。
看着风麟慢慢远去的背影,老李头喃喃自语道:“老哥啊!你养了一个好孙子啊!”
男人立世,自当快意恩仇,有仇必报,有恩必报。
“滚他娘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李头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在院里生起了火,将风麟换下的那件染血的衣物烧掉。
这一夜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借着月光,老李头拿着一把扫帚出了门,沿路扫去了风麟来时的脚印。
入秋的风虽不如冬日寒风刺骨,却也是不遑多让。
风麟趁着夜色一路西行,临走前去向爷爷的坟前最后祭拜了一次。
不敢有半点耽搁,风麟顶着寒风前行。
还有三个时辰不到就天亮了。
挂在村头老树的刘四尸体自然是会被人发现的,他需要在这三个时辰的时间里最起码赶到下一个村上。
风麟搂紧衣服,攥着脖子上唯一可能证明自己身世的物件拼着一股劲,全力奔跑。
那是一块华光流转的拇指头大小的青色玉石,正面镌刻着一个‘风’字。
爷爷从没有瞒过他的身世,所以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事,根据这块玉石所刻给他取了风这个姓,单名一个‘麟’字,也是爷爷花钱请了教书先生取的。
爷爷从未吝啬过他对风麟的爱。
爷爷一生孤苦无依从未娶妻生子,十年前在荒郊野外捡到了自己,这对爷爷来说是“天降麟儿”,是老天爷对他不薄。
所以就算是身体不好干不动多少活了,他也拼了老命送风麟去上了私塾,他希望风麟以后可以认识些字,这样就能不用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讨日子了。
一想起这十年间与爷爷生活的日子,风麟心头就涌上一股暖意。
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叫石头,是爷爷给取的贱名,爷爷说了,贱名好养活。
风麟是在爷爷的背上长大的,是在爷爷的怀里揪着他的胡子长大的。
所以,欺负了他爷爷的人是一定要血债血偿的。
哪怕从此以后只能以讨饭为生,四海为家,风麟都不会有半分怨言,他只恨自己太小护不住爷爷。
一连三日,风麟不敢合眼,三日的时间里,他足足走了有上百里路,渴了就喝点溪水,饿了就在山上找点野果子吃。
终于,在第三天夜里,他再也撑不住了。
再走十余里就是一处城镇叫做“关山镇”,他在小的时候和爷爷来过这卖过粮食,他依稀还能记得。
关山镇境内有一座百丈高山叫做’关山‘,此地因此而得名。
山上有一座破庙,年久失修没了香火,偶尔有过路人在这里歇脚,那一次风麟和爷爷来这就是在庙里过了一夜。
现如今风麟又来到了这座破庙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只剩下他自己了。
顾不得这庙里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老鼠肆虐,风麟在角落的草堆里躺下了。
厚实的稻草也算是暖和,风麟将匕首抱在怀里,沉沉睡去了。
这么些天赶路对于一个十二岁孩子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他就是凭借着这么一股子狠劲做到了。
风麟睡得香甜,脸上还不时挂着笑容,嘴角都翘了起来。
在他的梦里,爷爷没有去世,身子硬朗的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
不觉间,眼角又流出了泪水。
这个梦终究是不会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