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根本不是栽在她娘手上,而是被她汉子,也就是甄耳子杀死的。”
<十年前>
深夜替了白昼,甄家宅子里传来摔碗摔桌子的动静,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吃痛的叫声。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转眼天就亮了。
大清早的,来往的人还不是很多,些个早起的邻居们少不得要说上几句。
“昨晚甄家那位又喝酒啦?”
“肯定是的,我估摸着又打老婆了呢!”
“阿花真是可怜啊,寻的这么一个夫家,受了不少罪吧。”
“可怜什么?这不是她自己上赶着要么?想着镇长家有钱,享福呢!”
“诶诶,别说了,她来了。”
来人正是阿花,她穿着有些老旧褶皱的粉色纱裙,埋着头,步伐不自觉加快,下意识遮挡着脸上的红紫。
可在外人看来,那姿势就有如学着西施皱眉一般的矫揉造作。有人嫌弃地往她走过的地板泼水,还嘀咕着什么晦气,也有人翻白眼进了屋。直到阿花走了,才结束了这该死的伤人的寂静。
“你看看这狐媚子做派,被打就是活该,我呸!”
在一间老旧的小屋里,阿花依偎在一个女人怀里抽泣。女人痴傻地笑着,好似不知道怀中的人在哭一样:“阿花乖,阿花乖,吃糖糖。”
“娘,你知道,你知道我是不情愿的。”阿花委屈道,“是他,分明是他……”
分明是甄耳子强抢民女,仗着他爹是镇长将此事压下来,还将她娶了去。可这几年,她被关在房里,成了任人蹂躏的玩物。
每月只有一次出门的机会,还是因为甄耳子要带其他女人回去,不想看见她。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甄耳子新婚时给自己讨他欢心的样式,久了厌弃了,也就未曾给过银钱也没买过衣裳。宅子里的下人从未将她看作夫人,送的吃食都不如他们,过得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甄耳子还嗜酒,每次喝了酒就会来她房里,打她巴掌,拿东西划伤她的脸,她的手,还强暴她……如果可以,她多想就那样被打死了,这日子也就不用过下去了。
她不能自杀,不然出了命案,臭了他们甄家名声,难保不迁怒她的娘亲。若是是被打死了,那还能让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魔受些苦头。
她就这样等着看……
终于,让她等到了。
甄耳子那天喝得不省人事,听说还调戏了哪个人妇,被甄章骂回来了心里不痛快。
他卸了不知换了多少回的桌腿,把阿花按在地上不当人似地打,砸了瓷杯,用碎片划烂阿花的脸、手,看着血淋淋的阿花,他却疯魔一般地笑。
他将她拉起来,掐着她的脖子,看着她快要窒息的模样,又把她狠狠摔在地上,头却被碎片扎到,血流了一地,她终于死了……
甄耳子愣了一会儿,见阿花没动静,他一下子就醒了酒。
他瘫坐在地,嘴里嘟囔着:“死了……我杀人了,杀人了……”
良久,他熄了灯,偷偷摸摸地进了甄章房里。
“父亲,父亲!我杀人了……”
本还迷糊的甄章一下清醒过来,甄耳子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
甄章:“孩子,你记住,你没有杀人,人不是你杀的。现在,把阿花搬到密室去,明天你扮作她的样子,把脸蒙住,去一趟她娘家。其他的事,你不用管。记住,你没杀人。”
次日,“阿花”拿着包袱在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从甄宅大门出去,“阿花”还特意走得特别妖娆,邻里看见了不免诧异。
“她不是每次天刚亮就出门吗,怎的这次这么招摇,还蒙着面。”
“这狐狸精又想着勾引野男人了呗!瞧瞧,走得这么骚气,屁股翘给谁看呢!”
“我怎么看着不像阿花啊……”
“哪里不像,我看啊,哪哪都像!”
甄耳子寻着记忆里娶阿花时接新娘走的路,他就来过那么一次,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找着了。屋里还是只有一个疯女人,见他来了,还真以为是她女儿回来了。
他也不管,自顾自把阿花的衣服换下,把包袱里的衣服换上,再把凶器碎片倒在床榻之下。女人被吓了一跳,冲上去打他,却被一把推坐在地上。
甄耳子:“疯子,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女儿已经死了,我杀的,不过啊,马上就不是我杀的了。”
甄耳子翻窗户走了,却没注意门外的人,那人偷听之后,慌慌张张地走了。
深夜,甄耳子将阿花扔进昆仑桥下的河里,没有丝毫犹豫。次日,一具女尸在河中浮起,有人认出是阿花。
后来官府查案,甄家一口咬定阿花去了娘家没回来。有邻居作证阿花走了,有宅子里的下人证明没回来,又在疯娘家里找到凶器。
就这样,他们不再深究,把一个疯子推入大牢。
回到家后,甄章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他怕了。怕冤魂不散,厉鬼报复,这件事让他的一生都被一个沉重的包袱压着。一夜之间,不知白了多少头发,腰也挺不起来了。
他还让甄耳子去山上的寺庙里剃度,下半辈子诚心向佛,洗去罪孽,可染上冤孽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佛。被赶走的甄耳子以为父亲害怕自己连累,从此记恨上自己的父亲,走上了一条更极端的路……
<回忆结束>
暮归听完想了很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有这样阴毒的心肠,他还不知道,后面还有更令人揪心的事等着被戳穿。
暮归:“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受过阿花姑娘的恩,闹饥荒的时候,是她分了我们一家人一张饼子吃,我们才没死在那饥荒里。她走后,我承诺会照顾她的娘亲,那天我去送饭,遇上了甄耳子,听到了真相。”
“你当时为什么不作证?”
“甄家势力太大了,我还有一家子要养,我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现在来说?”
“也许,是良心发现了。你若要翻案,我即是证人,甄耳子脱在阿花她娘家里的衣裳就是证据。”他似乎说完了他要说的一切,“好了,你去找那女公子吧,那里还有你该知道的事。”
看着暮归离去的背影,他回想起阿花的模样。阿花是个善良的姑娘,帮过许多人的忙,小孩子都特别喜欢她,因为她女红特别好,经常做些绣帕什么拿出去卖钱,有时剩下的就会送给小孩子们。
自己过得不好,却也还是会接济路过的乞丐。那些嚼舌根的妇人们,也未尝没有受过她的恩。只是利不够大、惠不够大,她们不把那当做善事罢了。整个昆镇,活着的都是自私自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