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淳然忍不住问,无回谷,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有去无回的狼窝,一个小姑娘,如何在那混的风生水起。
月牙捧着寿康宫的夜宵,吃了香甜,道:“还行吧,小时候跟着师父,我天资好,师父就待我好点,主要我也没享过福,所以也就不觉的吃苦是什么难受的事情了,后来慢慢习惯了,被周皇叔带回京城,反而不习惯京城的生活,我以前都是睡树上的,床我是真的躺不行,还要盖被子,难受。”
沈淳然愕然,原来之前她跟凤琉殇哭诉的内容,不是开玩笑啊,是真的。
“只是你为什么要睡树上?”
“因为无回谷有个规矩,白天大家都正常起居,但晚上要做游戏。”
“什么游戏?”
月牙嘻嘻一笑,“很有意思的游戏,叫捉迷藏。”
听着有趣,但在一个杀手窝里,沈淳然可不会觉的这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只怕到了晚上就都各自保命了。
月牙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她的认知才会那么模糊,人命在她眼里,犹如小猫小狗一般的随意。
灭人满门,她能用那么天真稚气的口吻,说的轻描淡写。
不是她恶,只是她的世界与旁人不同。
“夫人好像很好奇我的过去?”
“是有一些,后来你又为何与周王回了京城?”沈淳然又问,她总觉的凤琉殇对月牙是有些不同的。
“可能因为我厉害吧,他就带我回来了,说京城是富贵地,让我呆一呆,养养性子,后来就把我送你身边了。”
沈淳然听的模模糊糊,人已经睡着了。
与此同时的辰王府。
长街上的刺杀,已经有结果了,并且很快传入他的耳中,但是当听闻全军覆没四个字的时候,辰王还是忍不住跌坐在一旁。
“怎么会这样?沈淳然身边竟有那么厉害的护卫?他们是什么人?”
“是无回谷的人。”
通传的下属,小心翼翼的道。
天下顶尖刺客都是来自无回谷,无回谷的刺客,对付辰王手里的刺客,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也说明,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之前傲慢不可一世的辰王,仿佛终于触及到了真相了边缘,此事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看清楚过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
“怎么会这样……”
“殿下,如今您要尽快拿个主意啊?”
背后的人明显是要整死他了。
“沈淳然,沈淳然……”
沈淳然不过是明面上露出来的人,她背后有谁,辰王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之前还不屑一顾的以为,碾死一个沈淳然,跟碾死蚂蚁一般。
如今他只恨不得冲到寿康宫,去给沈淳然下跪,求她高抬贵手,至少求她背后之人给他留一条活路。
“殿下,如今怎么办?”
下属还在紧张的问。
就见单手捂住面孔的辰王,已经缓缓做出了决定,而今唯一还能给他留活路的法子,只能是弃车保帅了。
第二天,百官上朝的时辰。
议政才刚罢休,正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时候,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鼓点声,那是登闻鼓。
专门告御状,民间陈禀冤情的地方。
而且,所告之人,一般都是非富即贵。
一旦敲响登闻鼓,那击鼓的草民,首先就要先承受五十庭杖作为上达天听的代价,而一般人是受不住的。
这庭杖也就成了草民与天听之间的鸿沟。
可若当真有人以凡夫俗子的身躯跨过去了,那朝堂高坐的帝王,就必须要垂眸受理,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冤情。
景文帝自登基以来,登闻鼓响过十几次,但那十几个人里却无一人能受得住五十庭杖,哪怕最后表明了冤屈,也不能活着走出宫门。
所以这鼓,在民间也被誉为绝命鼓。
然,今日又响了。
仿佛所有人都感觉到,今日的鼓声与过去的不太一样,都安安静静的听着。
景文帝也听了片刻,才问:“何人击鼓?”
前去查看的内侍太监,已经快步怕奔跑了过来,看腿脚,也是有些轻身功夫在身上的。
进门后便跪地道:“来人说自己是崔家崔雪河,数年前崔家曾犯谋反大罪,举家流放……”
后面的话,就是内侍太监不说,朝堂上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崔家的案情,本就透着古怪,但却没有人能为他们证明清白,京中人只叹息那崔家二郎是个奇才。
仿佛早就有预料,那明珠终有要杀回来的时候,今日便是回来了。
“他有何冤屈?可有状纸?”
内侍太监犹豫着一下,道:“有是有,只是崔家二郎死活不愿交出,说要亲手交给你陛下您的,他说他要状告的人,身份非凡,不信任奴才,恐这状纸被人拿了去。”
景文帝只是冷淡一笑,他自然信得过自己身边的内侍,但这一点也充分说明了崔雪河状告之人的权势。
他淡淡扫了一眼堂下,似乎已经明悟。
“那就按规矩办事吧……”
“陛下。”
这时朝中一文官跪下,道:“启禀陛下,崔家二郎多年流放,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寻常人,五十廷杖,只怕打不完就断气了……”
“身体不好还来,这本就是找死,若他死了,那便是无缘见圣的,王大人是要求情吗?这登闻鼓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岂容求情,”有人道。
那姓王的文官,看了一眼,没有反驳,竟是摘下自己头上的官帽道:“臣父曾与崔家太爷是故交,微臣的启蒙恩人亦是崔家,臣不是要求情,而是希望法外有情,许崔家二郎半口气,我愿替他受三十庭杖……”
一语出,满堂皆惊,那崔家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敢冒险出头?
“胡闹……”
“臣也愿替崔家二郎受三十庭杖,”这时另一个人也跪地道,正是赵家子弟,与崔雪河是同窗。
“……虽是同窗,但我才学不及雪河万一,他是我一直敬仰之人,望陛下成全。”
景文帝看着,表情越发古怪了,崔家的案子他记得,也着实没想到崔家竟如何得人心。
甚至他也曾悄悄惋惜那过天才般的少年郎,当时只觉法度无情,若为一人寻私,又如何治天下。
所以景文帝在法度上,一直都是严明的。
如今却有人说希望法外有情?
“陛下,此刻宫门外来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