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温度很凉,吹来的风也是很冷,快入冬了,夜晚格外的安静,车队的人在最外面四个方向的帐篷外,都挂着一个吊坠。
云奕注意到了,能感受到那吊坠有灵气波动,兴许是普通人向修行者求来的驱邪庇护的手段。
灵剑派内就有相似的法术,刻画不同的符箓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效果,这次下山,孙凯就给了他几张。
帐篷围着燃起的篝火,明亮的火光在这漆黑的地方如此耀眼,云奕现在的心理状态颇为复杂,并不像待在外面跟队伍里耳朵其他人聊天。
他自顾自的钻进身后的帐篷,身旁的不听看了他一眼,没有选择跟进去,而是留在篝火旁,舒适的享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
但是小和尚张壮壮在这个方面似乎没有眼色,他看到云奕独自钻进帐篷后,自己也跟着进去。
云奕将自己的背囊放在一会儿要躺着的位置,自己脑袋的地方,顺了顺自己的衣服,将长歌剑拿在手中躺下。
还未闭眼,就看见张壮壮将门帘掀开小口,溜了进来。
“云道长这是要休息了?”小和尚乐呵的坐到云奕身边,轻轻问道。
“不,我要修行了。”云奕闭上眼,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还能睡觉修行吗?”
小和尚像是当真了一般,他好奇的瞪着眼。
云奕叹了口气,他无奈的睁开眼,目光和壮壮好奇的眼睛相接触。
“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修行的,因为我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的修为,更不知道具体需要怎么修行,只会诵读经文。”
他两只手在面前摆了摆,赶忙解释道。
“询问陌生人的修行方式,在修行界里是一种十分冒犯的行为。”云奕看着他开口说道。
张壮壮摸摸自己的光头,“可我们不是已经相互认识了吗?”
啧。
云奕抬手揉了揉自己脑门,有些无语。
他坐起身抬眼看着对方,帐篷内的空间并不算很大,就是用来休息的临时场所,两人的距离很近,若不是同性,会显得十分暧昧。
云奕甚至觉得,就算自己的是个女性,这小和尚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想起对方白天的时候诵经超度死者的时候出现的异象,他心里又涌现了一丝丝的好奇。
他露出知心大哥哥一般,憨厚老实的笑容,开口道。
“那你就按照你之前修行的方式诵经,我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从寺庙里出来的这一路上,小和尚都没有遇到过像云奕这样,看上去就十分好相处,实际上也是如此的修行者,不像那些衙差们,表情冷漠。
张壮壮端坐着,手腕上的念珠捏在左手,一颗一颗地转动,右手手掌竖立在面前,他微闭着眼睛,表情变得平静且虔诚。
他嘴唇动的幅度不大,经文都不像从他口中出来的一样,这些内容落在云奕的耳中,听得清楚,却是半分都理解不了。
随着壮壮口诵经文,云奕的精神力都开始变得活跃,甚至有种要跟着对方一起修行的感觉。
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云奕也开始吐纳灵气,他的视野里也开始观察灵气的波动和变化。
和超度死者的时候相似,对方身体周围有种乳白色的光晕,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伸出手又摸不到任何感受,虽然奇异,但也确实不像邪魅。
周围的灵气缓缓往对方体内汇聚,速度和数量都不算快。
修行的过程是重要的,看完了对方修行时候的所有异样,云奕也没有立刻打断,他就坐在对方面前,也闭上眼仔细地聆听经文,当然不是为了偷学什么,就是对于佛门修行者的好奇罢了。
保持着自己精神力的清明,虽然听不懂,却也有种神清气爽,收获颇丰的神奇感觉。
手轻轻的放下,张壮壮睁开眼,期待的看着云奕,期望他说些什么。
仔细算算,云奕他自己也只是初出茅庐的修行者,更别提之前都不了解佛门。
咳咳。
他面色不改,清了清嗓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在诵读经文的时候,能否看到灵气的流转,能否看到体内的经脉?”
壮壮瞥眉思索,缓缓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看到过,只不过我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一道金光,光里好像站着一个身影一般。”
云奕又不是佛门高手,对方的每一句话,描述的每一个情况,都超过他的想象,这个时候他倒是很期望不听能进来讲讲自己的见识。
嗯。
云奕咽了口水,“修行者怎么能不会进行内视呢,我来教你。”
说着,他将内视法的口诀传授给了壮壮,能够传法,这让壮壮甚是欣喜,颇为感动。
不得不说,壮壮确实悟性极高,一遍就全部记下了,还立刻就能复现。
他惊奇的呼喊着,帐篷外的人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这两个大男人,还一个和尚一个道长的,不会…”一人小声嘀咕道。
旁边的那人,左臂包扎着,他甩起右臂就打在说话的同伴头上。
“瞎说什么呢!”
篝火旁的不听则是忍着笑,在枯草地上打滚。
“这是什么?”壮壮第一次看到体内的样子,明明已经是个二骨境的修士了,这种体验却还是首次。
云奕能想象到对方面前的景象,他十分自信地开口道。
“你看到体内流动的,那是灵气,那些灵气走过的通路则是经脉,最后他们汇聚的地方是你的丹田,丹田内则是精神力和灵气相互作用形成的内丹。”
“对啊,内丹?!你只是诵经就有的修为?”云奕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有些震惊的开口询问。
“是啊,这个过程不对吗?”壮壮还沉浸在内视看到的景象中。
没有结丹之法。
云奕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情况,他又开口问道:“那你丹田内的,那个引动灵气的内丹,是什么样子的?”
壮壮的表情有些痴迷,就像是在仔细地观察某种迷人的东西一般,他张张嘴,痴痴地说道。
“丹田内是有个球状的东西,那就是你说的内丹吧,它是一个乳白色的球,表面软润,就静静的待在那里,周围都是灵气。”
异样内丹。
“这样的内丹你以后别跟其他人提及,这是修行者的秘密。”
云奕没有打算追问,反而是好意的出言提醒,他觉得小和尚这样的性格,要是不做约束,肯定会被人盯上。
“啊?是有什么不妥吗?方丈和师兄也不能说嘛。”壮壮有些不解。
“能不说就不说吧。”云奕拍拍他的肩膀。
接着他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还能看到体内的骨骼,是不是有两对儿肋骨变成了金黄色。”
“对对对,有两对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二骨境的标志,也是你的修为。”
说罢,云奕挪动身体,缓缓躺下,这种环境并非安全,所以他没有脱掉自己的衣服,还将长歌剑抱在自己怀里,闭上眼,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而张壮壮恰恰相反,他脱下自己的僧袍,只留下贴身的素衣,抱在怀里的,反而是自己的钱袋子。
也不知道他是心大,还是他觉得云奕修为高,相信有情况的时候云奕能够保护他,这让云奕有些哭笑不得。
随着夜慢慢的深了,帐篷外篝火旁的人也都渐渐回到帐篷内休息。
火焰越烧越小,最后没了光亮,炭火堆里还有些许火星,带着些余热。
不听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转身也钻进云奕的帐篷,看着手脚甩在各处,睡姿狂放的小和尚,它只是会心一笑,然后靠在云奕头边。
----
云奕骑着马,慢慢的跟在车队的后面,小和尚壮壮没有马,也不曾学过,他就跟在队伍里,徒步前行。
“壮壮,脚疼吗?”云奕坐在马上怡然自得,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小和尚,出声问道。
壮壮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裹了裹自己身上,车队给他的棉服。
“不疼,我以前就是这么走来的。”
“倒是忘了问你,你是从哪来的。”云奕在马上摇晃着身体,伸手从不听的头上撸到尾巴。
不听抖抖身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却没有挪个地方。
“我是从西边来的,方丈说,那里是谟。”壮壮脱口而出。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车队,动静也变小了,只能听见马蹄和车轮在土地上路过的声音。
他们都是大魏内地的人,很少见过除了大魏以外的他国民众。
倒是云奕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毕竟他知道大魏国内几乎是没有僧人了,而僧人来源于西面的,现在被称为谟的国度。
车队的人都十分好奇,就好像张壮壮突然就长出三头六臂似的,惹得他们频频转头看他。
面对这些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壮壮有些害羞,风吹日晒下黝黑的皮肤都隐约能看见翻红。
咳咳。
云奕轻轻咳嗽两声,毕竟他在这队人的意识里,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于是他们收敛了一些。
“那你跟我讲讲,西谟国,是个什么地方?”
听到云奕的问题,小和尚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是摇着头。
“云道长说错了,谟不是国。”
云奕眼神中充满好奇,这种说法他没听说过,更没机会从一个当事人口中听说,他看着小和尚,期待着对方后面的话。
“谟并不是一个国,那里没有国的概念,那里的同乡们都把它当作是家。”
小和尚正说着话,他双手合十,声音温柔如娟娟泉水般,随着冷风传入耳中,沁人心扉。
“那里是佛祖给我们的磨难,也是给我们的净土,只有通过磨练的人,才能去往往生极乐之地。”
云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描述,那里不是国,而是家。
他没有见过西谟是什么样子的,只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听到过只言片语,那里是一片只有沙的荒漠,充满着死亡和痛苦。
回想起之前在雷州内的那一片黄沙漫漫,他就一阵牙疼,看描述西谟的沙漠范围应该比之前的那片大得多。
就这样的环境,真的可以有人类生存在那里嘛,恐怕就连精怪都少得可怜吧。
突然间,他又想到不听曾经说过的,西面有飞鸟,他用手指戳了戳身边不听的尾巴根。
“壮壮,在你们西谟有没有十分显眼奇特的飞鸟呢?”
不听本想发脾气,挠云奕一爪子,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它竖起耳朵,准备下次再加倍惩罚他。
听到这个话题的张壮壮明显眼前一亮,他带着兴奋与好奇,看向云奕道。
“云道长是怎么知道的,谟是有一只神鸟的,我没有见过它,但是听方丈讲过。”
“他说,很久以前,大谟只有黄沙漫天,佛祖带着同族在黄沙艰苦生活,恶劣的环境不只会夺走生命,也会带走生命赖以生存的东西,食物和水。”
“佛祖带领的族人在沙漠中辗转着,自然扼杀他们,人数缓缓减少,就在佛祖遇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沙暴,带着族人跪地祈祷的时候。”
“就像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求,给予了回应,一只长着青红色羽毛的飞鸟落在他们的面前,那只鸟在黄沙中展开双翅。”
“那是一对儿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上面像是燃烧着熊熊火焰,它挡下了沙暴,在佛祖惊讶的目光中,飞鸟眼角滴落一颗血珠,血珠落在沙中。”
“刚刚还是炙热滚烫的干燥沙砾,瞬间生出了一尺高的绿草,生出树木,丛林,还有湖泊,再抬头的时候,哪里还有飞鸟,只有一棵飞鸟形状的高大树木。”
“听方丈说,谟的家人们都把那里称作「绿洲」,现在大谟黄沙里的所有城池,也都是从那里带出的「神树」扎根沙漠,变化而来的。”
“我没见过那里,也没有去过那里,寺庙里的人,甚至于我路过的所有城池,都只有关于那里的故事。”
就像是远方的故事,声音一点点的靠近耳朵,云奕的表情也从沉浸变回清明。
车队的其他人就当是听到异域怪谈一样,小声讨论着。
云奕看向不听,他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别样的风景,就像是深邃的夜空中,闪耀了一场群星间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