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白中,孟知意忽然紧紧抓住了那双手。
“我好疼......好疼啊师尊!”
崔霁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泪鼻涕全抹在孟知意刚换好的衣服上,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仿佛只有抱着孟知意大哭一场,才能让他心口不那么痛。
崔霁珩并没有发现原本老老实实让他当人形抱枕的孟知意眼皮颤了颤,微不可察的吐息中用气音说了一句:“别疼......”
你疼个蛋啊?刀子没架在你脖子上,茶杯没碎在你手心里,你疼个鸡毛。
孟知意这会儿意识混沌的很,只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在噩梦里作为拯救者的人,此时却想要他命似的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你再勒我我就要真疼死了!
孟知意浑身没一点力气,根本做不到“昏迷醒来后抬起手轻抚那人肩头”,也做不到“睡美人睁开眼轻声说好久不见”。他能做的就是在绝望中闭上双眼,在爱徒的痛呼声和鼻涕眼泪中,等着他大发慈悲放开自己让他喘一口气。
好在崔霁珩很快放开了他,孟知意欣慰之余正要闭眼接着睡,却感觉胸口一凉,衣服被人扒开了。
!!!
???
他守护了十几年的清白,今天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现实的崔霁珩难道一直深藏不露,其实本质上和自己梦里的崔霁珩没有分别?
他,要做什么?
孟知意紧张地要命,可是身体实在没有力气,刚恢复意识,感知敏锐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就在他连眼皮都没力气撑起,认命地沉浸在自己即将如梦中般,在自己弟子身上完成男人的蜕变之时,右胸处忽然多出些清凉之感。
阵阵草药清香袭来,孟知意只觉得身体舒服得飘飘欲仙,精神也放松下来,眼皮发沉彻底睡死过去。
崔霁珩足足挖了半罐金创膏,无一例外都涂在了孟知意早已愈合的陈年旧疤上。事后孟钰发现以后,耳朵都被揪红了。
“你是傻子吗?你当孟知意多金尊玉贵呢?!他那伤早就不疼了,更何况就算是疼,也不该这么浪费神药!!崔霁珩,你会不会过日子?!”
崔霁珩根本没多说,他也觉得自己这事做的有点多余,也有点傻逼。
可他当时就是忍不住。
他看着那狰狞旧疤都觉得心口突突发闷,孟知意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
就算,如今的安抚也缓解不了他当年受到的半分苦楚,崔霁珩也想同受伤的孟知意站在一起,抚慰他经年苦楚的伤疤。
得知孟知意尚未出城并且在皇城受了伤,齐安帝第一反应有些不对劲。
日暮之时,孟知意从昏睡中转醒。
此时孟钰已经收拾好了车马行李,出城前,孟知意说要去拜别齐安帝。
齐安帝此人可以说随和没架子,也可以说是懦弱没主见。按理说孟知意走就走了,倒是不必再知会齐熠。一来孟家人在皇家有特权,长安城里不说是呼风唤雨,也是来去自如;二来,是孟知意实在是从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不过这次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宫里伺候的老人大都认得孟知意,因此他摆摆手,没有通川便进了养心殿。
孟知意推开御书房门进去的时候,齐安帝正在一旁的暖榻上闭目养神,脸色很不好看,连孟知意推门进来,都没有惊醒他。
孟知意只看了齐安帝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暮色西垂,殿外的灯挑起来,晃了两下。
孟知意从怀里摸出纸扇,心道果然。
此时窗户外的侍卫太监们忙乱一阵,将养心殿外的灯笼全都支了起来,暖黄的灯火透过雕花窗棂和窗纸,照亮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
孟知意抬脚朝御书房最大的书桌走去。
桌上的折子高高摞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时间除了桌后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倒也看不出其他。
手中的纸扇飘出几缕清风,孟知意耳畔的长发轻盈摆动。
“哎呀,被发现了。”
折子堆后头突然有声音说道。
孟知意一点也不意外,他步调都没变,依然慢慢悠悠地边摇纸扇边笑出声,“慕公子,好久不见。”
那团模糊的黑影缓缓聚集,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站起了身。
慕寻衣照旧一身红袍,配着他那双眼尾红痕上挑的狐狸眼,轻佻至极,妖邪至极。
孟知意不合时宜的想,慕寻衣但凡不是个法力高强的反派,就凭这张狐狸精脸,在红袖青楼那也必是所向披靡的。
慕寻衣果真不负众望地绽开了他那招牌狐狸笑,甩了甩手上沾着朱砂的毛笔,笑道:“孟公子果真耳聪目明,不过我们当真是好久不见了,确实是十分想念。”
孟知意一点不谦虚:“那是,不过比起我,慕公子恐怕更想念自己的寝殿?”
“孟公子说笑了。”慕寻衣随意拽出一份折子,执笔在上头画了个笑脸,“不过草房一间,能博得孟公子一笑也是值了。”
孟知意懒得再和他瞎几把扯淡,“你在长安作甚?”
慕寻衣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画完笑脸似乎不是很满意,毛笔便沾了饱饱的朱砂,把那张笑脸涂得稀巴烂。
“怎么?孟公子可以在我北冥出入自由,那我当然也可以在长安随意走动,人人平等嘛。”
孟知意根本不想和他争论他连人都不算,也懒得再费口舌说二者之间不同的利害关系。
“慕公子,如今王朝动荡,百姓不安,可再怎么乱这也是人界之事,还轮不到你们来插手。”孟知意往前走了两步,垂头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着已经朱批过的奏折。
他认得齐安帝的笔迹,那些折子定不是齐安帝的手笔。
“孟公子是打算把那些腐朽的论调和我说一遍?我听出耳朵茧子了都。”慕寻衣扔了毛笔,“如今人界动荡,你以为其他地方就太平?”
孟知意道:“三界相互制衡共存亡这么多年,自然是太平的,如果某些种族安分守己一些,想必河晏海清之景必会重现。”
说完他拿起折子堆最上面那封批好的奏折,扫了两眼。
慕寻衣笑吟吟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冰冷:“孟公子真会说笑,人界朝堂频繁易主,修仙界遵循叛徒为宗主,反倒是魔界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太平?如果你说的天下太平是指魔界太平,那我们来执掌这天下,又有何不妥呢?”
“各地有各地的规矩,朝堂之上最尊贵的自然是一国之主,而非妖魔鬼怪。”
慕寻衣手上甩着一把极为精致漂亮,镶满宝石的小刀,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在昏睡的齐安帝脖颈处划了两下。
他笑道:“话别说的太满,国师大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为臣子,亦或是三界中的修仙一派,都没少掺和朝中事,你口中最尊贵的皇帝,不照样是你玩弄朝堂的好结果吗?”
孟知意真是累了,他懒得和慕寻衣多费口舌之争,就静静看着他满嘴胡谄,他反倒是有些出神,崔霁珩这会儿在外头等着,见自己一直不出去指不定要多担心......
慕寻衣吧原本嚣张得要命,嘲讽技能拉满,忽然就看见嘲讽对象脸上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种夹杂着担心和慈爱的柔情眼神,真他娘的恶心!
孟知意怕不是被他笑话疯了吧。
慕寻衣一阵恶寒:“孟公子,您倒是没必要笑的这般......引人入胜。”
像个沉迷热恋不可自拔的死给!
孟知意:“?”
好一个引人入胜。
这个反派脑回路有点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