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个吊。
第三次被拱醒时,孟知意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极其傻逼的决定。
——崔霁珩睡相贼几把差!
自己清心寡欲冰清玉洁是一回事,血气方刚青春正好又是另一回事,甭管他什么身份什么性别,大半宿一直被人挨着身体蹭来蹭去,换哪个正常年轻男子也遭不住吧?!
甭管什么风水,什么环境,崔霁珩都要一副不钻进自己怀里不罢休的架势。
怎么睡?!还好睡?
偏偏崔霁珩睡得很沉,孟知意也不至于真把人晃醒。
前几日一直在路上奔波,崔霁珩也不少受累,好容易能休息,孟知意也便由着他去了。
孟知意自己,就那么生生睁着眼熬了一夜。
第二天,除了孟知意自己,其他人都精神的不行。
就连孟元辰都能从床榻上下来走两步了。
他身体本就健壮,解了毒加上被皇帝和李云鹤的好药供养着,两日便恢复了大半。
孟知意脚步虚浮地赶到紫宸殿时,孟元辰估摸是刚给齐安帝磕完头,正被齐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搀起来。
孟知意推门进去时,听到孟元辰正在立军令状。
“......臣赌上自己的刀与马,择日征战南疆,定不辱使命,将定祈公主好生带回。”
齐安帝正要说什么,孟知意忙过去给他行了个礼,道:“陛下,打蛮子这事得有先来后到吧,您既然先应允了臣,便不能再应下孟将军之请。”
齐安帝哈哈一笑,“你们叔侄二人倒是先争起来了,孟将军,朕既然先应允的国师,领兵之事,便由他来做吧。”
孟元辰并不松口:“知意尚年幼,并无沙场御敌经验,还望陛下三思。”
“倒不必这样说,叔父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挂帅领兵的大将军了,您可以,我怎么不行?”孟知意步步紧逼分毫不让。
“更何况,叔父此行身受重伤,不如多休养几日,打仗这种事,便交由年轻人去做吧。”
齐安帝抚手称赞,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孟家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昔年是孟将军,今日,就让国师去做这个英雄,如何?”
孟元辰双手作揖应下:“陛下一言九鼎,臣自然听命。”
孟知意也抬起双手,宽大袖口掩映下略微偏头看了孟元辰一眼,就着起身前的间隙,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孟知意道:“陛下圣明。”
可怜齐安帝被这叔侄二人一唱一和搞得甚是迷糊,都没意识到孟元辰手里的兵权甚至还没回收,就又落在了孟知意的手里。
他赏了孟元辰不少好药材,午后不久,孟元辰的车马便踏上了回苏北的路。
孟知意本该随着那车马一起上路,虽然目的地不同,可苏北在南仓南,两地倒是很顺路的。
孟知意也很好奇自己怎么就没搭上孟元辰的顺风车。
左右不过是,他从紫宸殿出去以后,就没再见着崔霁珩,连着孟钰都找不到影子。
偌大的皇宫宫殿纵横交错,像个巨大繁复的迷宫,不知道两人跑去哪了,根本无从找起。
孟知意懒得去找人,就又回了长乐阁等着,等啊等的,孟元辰的车马就出了城,离了长安。
孟知意微笑,一会儿这两个小王八蛋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还没想出个具体的折磨方法,一夜未睡的孟知意脑袋又开始昏沉。
迷迷糊糊昏睡之际,孟知意琢磨上了孟元辰临行前与自己的交谈。
“……我是看不上齐熠,他懦弱又无能,难得堪当大任,纵然他这次救了我,可是新帝能力有限,又极易听信谗言,不得不防。”
“这次的变故,少不了说没有他齐熠的助力。”
“倒不是他从中作梗给我下蛊,单是说此次征战派我领兵,就足够蹊跷了。我入朝为虚官,兵权也已上交,这次领兵怎么也轮不到我……”
“叔父说的是,齐熠,料理完野心勃勃的贼子,接下来就要拿功高震主的忠臣开刀了。”
“小渝,必要之时,我等亦可效仿齐概,国将不国,大厦倾颓,群雄逐鹿之时,我等必不会隔岸观火!”
“国家清平之时我等做忠臣国士,大厦将倾之日我等自然也可以做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么……
长安城,桂花胡同。
崔霁珩捧着两包桂花糖,手上举着两串圆滚可爱的糖葫芦,跟在孟钰旁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去。
“长安就是繁华,多不合节气的吃食玩意都有的卖。”孟钰一手拎着碗白白胖胖的糯叽叽汤圆,一手捏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啃的欢快。
崔霁珩张望着路两边的小摊,被一个挂满了精致绳结的车子吸引了。
他轻车熟路地从孟钰怀里摸出钱袋,把桂花糖包往他怀里一塞,往绳结车走过去。
“哎哎哎你这小子......真是,”孟钰手忙脚乱接住纸包,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塞嘴里,还不忘数落崔霁珩。
崔霁珩看着车上挂的琳琅满目,颜色各异的精致挂坠,几乎看花了眼。
孟钰挤到崔霁珩身边,看见他精心挑选挂坠,挪移道:“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个,你是姑娘家吗?”
小摊贩见两人衣着精致,气质不凡,知道大生意来了,忙招呼:“嗨,瞧公子您说的,绳结挂坠哪就是只有姑娘家才能带的呢?小的瞧您二位器宇轩昂,相貌比女子还好看......”
孟钰被他夸的笑呵呵,“有眼光啊你。”
“哪里哪里,公子们买俩挂在扇子剑柄上,就是拿来束个头发也是可以的。”
崔霁珩挑挑拣拣选出个尾端坠着块水色小圆扣的黑穗子,很是满意。
“公子好眼光,这枚穗子编的是万字结,寓意万事如意,福寿万年,这枚玉扣也大有说法,是在蕲春山让佛祖开过光的,可保一世平安......”
“多少钱。”
“本店小本生意,童叟无欺,一口价,”小贩悄悄抬眼观察崔霁珩的神色,估摸他是个不懂钱财几何的二逼小公子,狮子大开口道:“十两。”
崔霁珩一点不客气从孟钰的钱袋子里摸出银子递过去,“我要了。”
小贩见崔霁珩果然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又开始强买强卖,“您再看这条链子,编的是盘长结,寓意爱情长久美满,生生相依,与方才那个是一对,得此双结,便可福泽爱情两手抓......”
崔霁珩偷偷看了孟钰一眼,见他已经被旁边的玩具摊吸引跑了,咬咬牙,又掏出银子飞快扔过去,然后把两条绳子揣在怀里。
与此同时,皇城之中原本昏昏欲睡的孟知意猛然睁开双眼。
他突然胸口发闷。
那股子深深镌刻在他灵魂深处,无比熟悉的震颤感,在这样一个本应万事如意的时候,登地席卷了他。
命运之线再次拉扯上了孟知意的四肢百骸,在这样好的艳阳天里绊他手脚,缚他脾肺。
与他有关的命运,又要被所谓天命拉扯斩断。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刚刚踏上回苏北路途的孟元辰。
然后想起孟元辰前几日紧闭双眼苍白着脸昏迷的模样。
那一瞬间孟知意恍若整个人被摁在了腊月寒冬的冰水里,寒彻透骨,窒息难忍,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泵出的血都是冰凉的,五感浸泡在极冷的水池里,仿佛肉身与灵魂被巨大的恐惧剥离。
他颤着手去端茶盏,想喝口水压压惊,一连两次都没有拿起那小小的茶杯。
恍如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