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又是一年年末。
自2008年之后,我恨死了冬季。
我人生中每一次的转变,都发生在冬季,还是那个女人,在严冬离开,成为我心里的一根刺,让我一生不得痛快。
黔阳的冬天阴冷,属于是冷骨头的那种。
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气候环境,所以我出来的第一站,去了粤东。
被判十二年多,我实则从2010年年初,到2016年年底,差不多七年不到八年,我就刑满释放。
外面的世界可谓是日新月异,我拿了各种手续和证明,才得以没有被送回黔阳,可以在外面走一趟。
下了高铁,我看着高楼耸立的繁华都市,心中闪过一阵阵迷茫。
变化是真的翻天覆地。
甚至到了人们出门都开始不带钱的地步。
只需要一个手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管理制度的完善,倒没有在我身上,出现和社会脱节的情况。
只是用起这种触屏的手机来,我显得很笨重。
将近一个多星期,我在慢慢适应。
岁月和事情,总是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
我原本很是白净的一个人,在西北这么几年,皮肤变得紫红粗糙,一道道沟壑,像是用斧子刻上去的一般。
整个人变得干瘦,身上也有一股子散不去的阴郁。
我来粤东是为了干嘛,我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费尽力气,办那么多证明,让我在管制期间,大费周章来一趟的目的和意义,在何处。
或许我的人生,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了。
出租车已经很少见了,我弄了好久,终于用手机叫了一台车,从江海区的那一边,去了棠下镇。
当年那处街道,早已经被推平,被开发改造。
我找不到记忆中熟悉的场景,只能依稀从其中一条街道上,看出几分当时区清斌收数时候的场景。
我随便找了一家店,吃了一碗猪脚饭。
口腹之欲,早在很多年前已经消弭,我只是觉着,大老远来这里,我终归做点什么。
但我又好像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坐着吃碗猪脚饭。
……
揭城比起五邑来,变化相对很小,甚至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起码,我还记得路。
我本想找那位农家乐老板,但最后发现,我根本无从下手去走。
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去世了也说不定。
所性,我也懒得去找他,反正我想去的地方,我知道路。
……
看样子,坟墓是很多年没人打理了,上面杂草丛生。
我看着坟茔出神许久,最后笑了一声,我什么都没带,别说菊花,纸钱都没有带一张。
笑过之后,我伸出手开始去拔上面的草,在西北砸了这么多年石头,我双手早已经是老茧弥补。
拔几棵草,不至于伤到手。
将坟茔整理出来后,我站在墓碑前面矗立许久。
最后我伸出手搭在墓碑上,轻笑了一声,“等着,过几年我来守着你。”
我这样的人,应该跟死人作伴才对,这样就不会害到人。
想了想,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直接靠在她墓碑的旁边,苦笑起来。
人生走到我这般田地,当真不是一般的失败啊。
我这一生,算是颠沛流离,也算是支离破碎,很少有人能将自己的人生,活成这样的乱麻。
倒是没有那种矫情的桥段,我面对一座坟,也能说出一大堆话来,倾吐自己的心声。
我只是在这儿坐了一下午,感受到了难得的心安。
最后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拍拍屁股站起身,说了一句走了。
我没想着这么快回去,从粤东离开之后,我顺路到了湘南。
这里得许多生意,随后都是林嘉豪处理完再走的。
我当时没有要过任何东西,我也没想着现在出来,再去拿什么东西回来。
我仅仅只是刚好顺路,想要看一眼这里。
湘南的变化没有多大,怀城临近黔阳的铜城,再往前,我就回家了。
至于那地方,是家还只是一座房子,我分不太清,也没想着分清。
怀城的市区多了很多新地貌,其中在当年从秦航手里抢出来的那座酒店旁边,还有一条步行街。
我在那酒店当中开了一间房,躺了一会儿之后,肚子有些饿,随即下楼,到了那步行街当中转转。
只是觉得新奇,想要看看,步行街当中没有车辆汇入,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所以很冷清。
街面上只有几家店铺开着门,大部分店铺都已经休息。
再往前数百米,一阵劲爆的音乐声,将这份平静彻底打破。
声音是从一家音响店里传出来的,放的不是当下流行的歌曲。
因为这首歌,我很喜欢,早在九十年代就开始红火,冬天的一把火烧遍了大江南北。
现在还有人放这种歌曲,来招揽生意,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
犹豫片刻,我抬脚走了进去,店里的摆设很简洁,没有太多东西。
除了在卖音响,CD机这种老古董外,还有一些很有年代感的碟子。
我随意的拿起几张翻了翻,又放下,即便我这个读研的人,都知道现在不流行这个。
开这个店的老板,怎么就不知道呢。
难不成是一个懒到烧蛇肉吃的主儿,几年才去进一次货的角色。
甚至我还在一堆杂乱无章的碟片当中,找到了两盘黑胶卷磁带。
这东西是真的有年代感了,放在收音机里面听的家伙事。
我正准备放下东西出去,一个含糊不清,又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要买就买,不买就放下,你拿起又放下是干嘛呢。”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一震,手都有些颤抖。
柜台后面放着一张摇椅,一个头发花白,刚从睡梦中醒来,梦口水都还没擦干净的男人,站了起来。
似乎对我打搅他的美梦,很不满一样,嘟嘟囔囔的开口。
在他看到我脸的一瞬间,我们两人都是一个反应,僵硬而又呆滞。
最后是我率先笑了笑,“羊胡子,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