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总是那么的刺眼。
黔阳这个避暑胜地的风中,都带上了一丝燥热。
我坐在车中,和顾雅还有林嘉豪一起,一行近二十辆车,浩浩荡荡的开向柳巷镇。
这倒不是我刻意要摆下这个排场,这些车上坐的,都是专业团队。
柳巷镇要开始动工了。
在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让林嘉豪负责具体的方面,这么大的一个项目,要是我亲自操刀,够呛。
江清波给我上的第一课,混社会就好好混社会,别有事没事想着跨行。
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负责。
快要到柳巷镇的时候,顾雅将头伸出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候许牧野带着我,也是走的这条路,进到柳巷镇,这么多年没有再来,路倒是变宽了起来啊。”
我倒没有生出这样的感慨,这几年当中,我时不时回来过。
在我的眼中,柳巷镇最多算是人非,算不上物非。
不过很快物也非了。
我们都很难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变化,顾雅很多年没有再来柳巷镇,今天看什么都稀奇。
车子在镇中心处停下,柳巷镇的镇长,还有一群官府的人早就等着了。
我的车停下之后,镇长大步走过来,司机替我开门,我还没有下车,他那双手就伸了过来。
“楚总,欢迎欢迎啊,盼星星盼月亮,总是把你盼来了。”
我脸上满是笑意,握住镇长的手,轻轻摇晃。
“许镇长说哪里话,我这不是现在回来,为家乡出一点力吗。”
许镇长像是和我是老朋友一般,伸手半虚托在我背后,一边给我引路,一边满脸笑容的说道。
“我们柳巷镇就是人杰地灵,出了楚总你这样的青年俊才啊。”
这话我接不上,是真接不上了。
我没见过有哪个镇的风水,比柳巷镇更老火(差)的了。
接连出了我哥,瘤子,陈强,我,长林等等这些个挨千刀的货色。
我和这位镇长不咸不淡,却又十分亲切的寒暄了许久,在柳巷镇大部分人的注视之下,一同走过这几条街道。
我和顾雅,还有许镇长走在前面。
后面不少人,在为林嘉豪他们讲解这柳巷镇,看样子这位许镇长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
他今天搞这么大的排场,也有给我面子的心思在里面。
人不衣锦还乡,如同锦衣夜行。
这位许镇长,当真是有心了。
这是我第几次,这般惹眼的走过柳巷镇?
我记不清了,不过这次,我光明正大的走过去,身边是柳巷镇的父母官,身后是西装革履的专业高端人才,还有我的太太。
我是生意人,是楚总,不是二流子楚老二。
这种差距,比之前那几次走过柳巷镇的威风,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将林嘉豪那群人甩在了身后,也走到了柳巷镇这个地名所出之处。
我家外面那条,种满柳树的巷子。
我脚步一顿,轻声对身边的许镇长说道,“许镇长,你肯定还有工作要处理吧,我刚回来,正好打算回家看看。”
许镇长立马接过话头,“好,楚总,那我就先告辞了,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接风洗尘。”
我应付了几句,许镇长十分干脆的和我告别。
顾雅看着许镇长走远,有些疑惑,“你不和这位许镇长多打交道也就算了,其他事也不打算去看看,全给林嘉豪,当甩手掌柜吗?”
我淡淡回了一句,“上位者管人,管好人,人会给你做好事。”
顾雅瞪了我一眼,轻哼了一声歪门邪说。
我没有继续和她在这些正事上扯,而是笑着指向一旁的柳树,“据说这儿的柳树,从明朝就种下,到如今三四百年了,也是柳巷镇这个名字的由来。”
顾雅只是看了一眼,“四百年的柳树早就钉上小牌牌,保护起来了,不过一两百年应该是有的了。”
我嘿嘿一笑,拉着她的手往柳巷镇里面走,“九五年的时候,我在这儿第二次见到林常在,就是这条巷子。”
“当时他非要拉着我去喝酒,不过也幸好是他喊着我去喝酒了,那时候我们镇上有个叫瘤子的大哥,当天正提着枪从这条巷子过,要崩我呢。”
“我要不去喝酒,估计和他撞个正着,脑门上都有枪眼了,说起来这是林常在第一次救我。”
……
“还有这儿,我九五年冬天,办完一个叫王海的人,就是我前面说那个瘤子的堂弟,我是在这儿和徐让,一个头磕在地上,啥都没有,就结拜成兄弟的。”
我拉着顾雅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每往前走一段距离,我便轻声跟她说几句话,断断续续,说的大多数都是我还没遇见她之前,还是个小混混时候的事情。
我手中,顾雅的手紧紧反捏住我,似乎我今天的话变得有点多,她很不适应一般。
走走停停,终于开始进我家那条小巷。
“哈哈,你别看长林,耀武扬威,挺起胯就要日天的样子,当年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跑着来找我,说林常在被打了,可好玩了,那时候他多大来着,十五?还是十六来着?”
“还有这儿,咦,不少人都搬走了,我记得那年我被摁着头,被捕快带走的时候,耳边好吵啊,好多议论声,不晓得他们今天看到我回来的阵仗,是不是又要议论了。”
“这条巷子你还记得不,我感觉没什么变化。”
顾雅停下脚步,我也被她扯得停下。
“记得,我记得,那年我跟在你身后,看着你一家一家的跪着过去,给母亲出殡。”
“我还记得,前面就是你家了,妈那时候总是坐在院子的门前,看着门口,很可能就是在等着你回家吧。”
“她还坐在那院子里面,教会我织毛衣。”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
上天发明后悔这两个字眼,用来教会人们什么叫做珍惜。
我有那么几年,我总是在想,我那时候为什么要到处跑,为什么不能好好留在我母亲身边,为她尽孝。
真到懂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方才知道其中苦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