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振每说一句话，我的脸色和我的心情，便沉重一分。
“所以呢，所以你胡宗振，即便在我身边十来年，你都觉得我不信你，希望看到你和戴宗恒你死我活，才能安心做这个龙头老大是吧。”
大振将头扭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在今天这场谈话中，头一次叹息出声来。
“大振，你晓得不，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你和戴宗恒在演戏。”
“说再多，我还是和陈涵说的一样，老了，心开始没那几年有棱角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信你们了。”
我摇摇头，嘲弄一笑，“人非草木，十一个年头，不管目的是什么，图谋是什么，我们一起经历的生生死死，终归做不得假，是真的，要说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我对你也没有半点期望，这是假的。”
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的戴宗恒，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鼻梁被杨君砸陷下去，喘气都得用嘴，流的不是血，是血块了。
“二哥，太迟了，你的真情流露，总是在人死之后，在与那人分道扬镳之后，在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二哥，某些方面来说，你这一生，做得最失败的就是人。”
“你做人的失败在于，你在感情上的处理，无论男女，都太迟钝了，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山万重水万里，路走太远回不了头。”
我心口一闷，今天戴宗恒和大振，他们两人说的话，太锋芒毕露了。
将我仅有的一点脸面，完全撕破，扔在脚下踩。
是啊，我做人的失败，在于太迟钝了。
林常在和成尚霖，徐让和区青莲，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我是何其有幸，才得到他们在感情上的施舍。
戴宗恒的话刚说完，大振接过他的话头，继续说道。
“是个人都知道，赌一把十多年的交情，比和你过手段稳妥，但我不敢，我在谁的身上都敢去赌一把感情，唯独在你楚山河身上，我不敢。”
“我和你感情再好，能比得过徐让？现在徐让身上肉都烂完了，是为什么啊，是为了你，徐让这辈子，倒霉就倒霉在，遇见你和陈强。”
“甚至，要是没得你楚山河，他徐让遇见陈强，未必是坏事。”
我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大振和戴宗恒，这两个十多年一同走过来的人，将压在心底这么多年的话，全部吐露出来。
“二哥啊，在你身上付出感情的人，有哪个有好下场啊，与其去赌这份感情，我大振不如和你铁马硬桥，手段过手段，跟你试试好了。”
在我身上付出感情的人，有哪些？
我母亲，徐让，长林，林常在，区清莲……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再想我怕我会想到江清波和区清斌那些人。
我微微低头，也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便重新抬起头来，呼吸平缓，淡淡说道。
“大振，手段过手段，你也过了，你还有其他手段吗？”
大振不蠢，但他又很蠢。
不蠢在这些年，他差不多将我完全看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蠢就蠢在，他花太多心思来琢磨我了，以至于都没想到，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形势。
现在是高处不胜寒，我不会允许自己的阵脚乱。
又不是我铁桶江山万万年，害怕你大振和戴宗恒影响到我，把我取而代之，会鼓动着你们两个去斗。
你们想着在这个争斗的过程中，一点点因为我的坑眼旁观，慢慢不去管你们，窝在黔阳坐山观虎斗，觉得这样可以高枕无忧。
超出大振意料的是，我没有放任他们两个争斗，给他们半点脱离我的借口和机会。
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格外的上心和较真。
但我扪心自问，要是我没有外部张公子的压力，甚至没有去滇南那一趟，感觉到张公子给我带来的危机近在眼前。
我是不是会和大振所猜想的一样，睁一眼闭一眼，让他们两个在湘南斗，彼此内耗，永远没有威胁得到我的机会。
即便是找上我，我也会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管这件事，给他们名正言顺脱离我的借口。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不知道。
或许戴宗恒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步步紧逼，一直追问，追后强逼大振来这里当面对质。
他们认为我来，只是确认一下，做做面子工作，大振不露面，装作因为戴宗恒吃掉黄瑾生意，从而觉得我偏心的样子。
戴宗恒保持着不让我插手，自己和大振争斗的样子，我也就顺水推舟，乐享其成了。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太蠢了，还是我的行事方式，让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是最有用。
……
在我问完大振还有没有其他手段后，大振和戴宗恒对视一眼，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了。
“二哥，你现在脚下踩的地盘，是湘南，是怀城。”
我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怎么，你们两个要办我？别忘了你自己刚才说的话，现在这年代，青天白日弄死个人，后果不是谁都兜得住的，更何况我这边有枪，你即便弄死我，动静也小不了。”
大振呵呵一声苦笑。
“二哥，你刚才不把戴宗恒衣服扒开，我们都有台阶下，事情走到这种地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往回找。”
“无非就是带着你一起死，或者你给我们保证一下，我们怀着侥幸放你走，等你走了再回过神来慢慢收拾我们。”
戴宗恒松开捂住脸的手，血红的脑袋瓜子，看上去十分恐怖。
“要是你，你怎么选？”
我嘴角一扯，“大振，宗恒，别把话全甩我身上，把彼此往绝路上逼的，不应该是你们吗？”
“难不成你们搞这些动作，我看到了还要装没看到？”
杨君不知道何时，已经闪身到了病房的角落。
这个角落，外面的人冲进来，第一时间是个视线死角。
手里的枪，也悄然举了起来。
对准了大振和戴宗恒。
他跟我的时间最短，之前我和大振聊的东西，可能很大一部分他都没听明白。
所以并没有什么别样情绪。
“少批啰嗦了，你们两个是要开搞是吧？你们人多枪多，但现在脑壳被我用枪指着。”
“我倒要看看，我枪子穿过脑壳，你们脑花撒在地上的时候，你们有几个人敢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