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地冻三尺。
西南的冬天,不怎么下雪,或者说下完雪,留不住几天就化了。
但天儿是真的冷,冷骨头的那种。
自从暖气出现后,每个冬天受罪的都是地处不南不北的人。
柴火炉上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我身边不停有人手忙脚乱的乱窜。
一群大老爷们,确实是够难为他们了。
戴宗恒和大振都成家了,今天带着家里人一起过来,难得热闹一下。
但那些女子家没有动手准备年夜饭。
黔州除了以前属于夜郎那一块地区外,其他地方的习俗和川渝比较相近。
虽然跟川渝近乎全是男人煮饭不同,但大老爷们做饭的比例,也在五五之间。
好巧不巧,大振陈涵这些人,就是不会做饭的那五成人。
没动手的除了我,就只有坐在轮椅上的黄瑾。
饭菜啥味道,我倒不怎么关注,今天吃的是个热闹。
我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回神过来,才发现顾雅坐到了我的身边。
她一直留着齐耳的短发,以前看着别扭,现在再看,都已经习惯了。
甚至脑补不出来,她以前长头发是啥样子。
“一个人坐在这儿干啥呢,大过年的还有心事吗?”
我伸手罩住炉子,感受到传递在掌心的热浪,淡淡说道,“怎么,心事还分过年和不过年啊。”
顾雅哈哈一笑,她一笑,眼角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皱纹。
“咱们的习俗,天大地大都比不过一句,大过年的。”
我举起手,就坐着伸了一个懒腰,“别笑了,你都有皱纹了。”
顾雅眯起眼,故意露出一抹笑容,“那又怎么样,你还有白头发了呢,我们已经开始老了。”
“人嘛,年轻的时候该年轻,岁数上去了也要能够从容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
“所以我并不在意自己有皱纹,这是我成长的痕迹。”
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就你道理最多。”
我在此之前,只和她讨论过皱纹这个话题,自古以来,美人迟暮畏铜镜,对于皱纹这东西,十分敏感。
在写下这个桥段的几天后,也有一个女子和我说过,她并不在意眼角的皱纹,因为这是她开心的证明。
所以我特意找出草稿箱里的这一章,将这句话加上去。
成长的痕迹,开心的证明。
对于皱纹这东西,我这一生所遇见的女人当中,唯有他们二人看得最通透。
当然,我也没有遇见过多少女人。
……
顾雅伸手扫了扫我的头发,“我们确实开始老了,你马上就三十了,再叫你跟十八九岁时候一样,打打杀杀,你扛得住几下啊。”
我啧了一声,确实,过了这个年,我实岁二十九,虚岁三十了。
时间是真的过得飞快啊。
见我没有说话,顾雅自顾自继续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难道想每年都这样过,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我撇撇嘴,不咸不淡的说道,“这话说得有些离谱了,我要是愿意,一个星期换一间房子住,一年到头不带重样的。”
顾雅呵呵一笑,抬手放在我衣领处,替我将有些皱的衣领口理顺。
“那是房子,不叫家,有家人即便是茅草屋里面,那也是个家;没有家人,你墙壁刷金粉,也依旧只是个房子。”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一天少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书,你说这些逼话,让我怎么接啊。”
“我一个黑社会,难道你还指望我能和你风花雪月,探讨人生吗?”
我这话说得很生硬,按照道理来说,一个女人被我这样呛声,绝对会脸上挂不住,今后都离我远远的。
但顾雅明显不是一般人。
她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眼神幽幽的看着我,“楚山河,你是在害怕什么啊?”
我一直故作不着调的神情,在听到顾雅这句话后,直接僵在脸上。
“前面几天,你在湘南是不是遇见事了?”
顾雅虽然是在问,但她的语气已经肯定了一般。
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放松自己的身子,“是戴宗恒还是杨君,和你说什么了?”
顾雅摇摇头,“没有,我从来不和你手下的人走近,只是你那天太反常了。”
我呵呵一笑,“怎么,叫你接个孩子,就觉得反常了吗?”
顾雅摇头,“反常的不是这件事,是我连问三遍,是不是真的没事,你都很耐心的回答我没事。”
“要是真没事,你早就问我是不是又在发烧了。”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那天挂电话之前,她确实接连问了我三遍,是不是没事。
顾雅挪动身子,靠近我几分,“楚山河,你在害怕些什么啊,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缠身的人吗?”
“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麻烦,会害到和你亲近的人,比如林常在,比如成尚霖,所以你遇见事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兜住吗?”
“人心永远得不到满足,人只要活在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有自己的烦恼和麻烦。”
“得了千钱想万钱,做了皇帝想成仙,谁都有自己的烦恼。”
我闷闷的吐了一口气,“顾雅,我的麻烦,不是这一两句能说的清的。”
顾雅眨了一下眼睛,嘴角笑意浓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有什么麻烦,我所说那么多,只是在告诉你,没有人因为你身上有麻烦就会远离你。”
“而且,你忘了第一次我们一起回柳巷镇,被老狼枪击的那次吗?”
“你觉得我这样的女人,是怕麻烦的人吗?”
我正要说话,顾雅抬起手,示意我闭嘴。
“好了,你有事喜欢兜着不说,那你就兜着,我不问你。”
“明年买个房子,就算不是和我,也该准备准备个家了。”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你操心我这些干什么,我一直觉得,咱们的关系,好像没到这种地步。”
你现在这样,我心里多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甚至是我何德何能啊……
顾雅没有看我,而是把目光放到了窗外。
“其实在柳巷镇,和你妈在一起的那几天,过的那个年,一直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爱屋及乌吧。”
我本想继续问的话,被顾雅这个回答,直接给堵了回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我是一个连伤痛都记不住的人。
陈涵端着一大盆菜,从外面跑进来,“好了,二哥,开始吃饭吧,一会还要放爆竹守岁呢,他们也要打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