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造成的视觉冲击,不仅是看呆住了区瑞祥带着的那些小二流子,就连我和李左都惊住了。
我们两人谁也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成尚霖,出手这么狠,直接要了人命。
外面闹哄哄的,堵在门洞上死去的延边佬,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人一直没动,后面有人就把他往这里面推。
成尚霖猛然抽出军刺,抬起一脚将这人踹了回去。
军刺拔出,鲜血飙起,溅了成尚霖一脸。
他的眼神平静,杀个人好像跟杀只鸡没有区别,抖了抖身上的军刺,甩落一串血珠。
半眯着一双眼睛,盯着门上的破洞,淡淡的说道。
“二哥,你莫怕,他们子弹肯定也打完了,我今天替你守在这儿,进来一个我杀一个。”
“老子还真不信,这些吃化肥长大的延边人,真的就杀不怕。”
出来混都是拿命在混,但没有人真想把自己命给混丢了。
成尚霖一刀捅死了个人,外面那群延边人,也安静了一会儿。
想了想,我也从地上站起身来。
我们这些混社会的二流子,不是当兵打仗的军人。
不可能会计算自己身上有多少子弹,每一发子弹都想着怎么用。
比如我,随身带枪,但也就一个弹匣,打完了就是打完了。
这么久没听见枪响,看来应该是真如成尚霖说的那样,他们子弹用光了。
区瑞祥伸出手,声音有些颤抖,“老弟……老二,你扶我一把,我脚有点软了。”
区瑞祥脚软,肯定不是因为害怕,他风里雨里,八十年代开始混走到今天,一二十年的江湖岁月。
要是这般就害怕,早就摆个地摊卖炒河粉了,不会做大哥。
他脚软,只是因为静姐死了。
这个长相不好,脾气不好的女人,定然与区瑞祥之间,有一段难解难分的情缘。
我想,区瑞祥现在已经在想怎么杀人了。
外面,那个太监端着枪,枪管微微一抖,嘴里发出砰的一声,十分挑衅的看着我们。
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
区瑞祥冷冷的看着,直到他要转身的时候,方才开口说道,“太监,我就叫你太监好了,毕竟你裤裆头没得机八。”
“太监,回去告诉你大哥成宏,外海的场子我不要了,我要你们这群延边人的命!”
区瑞祥伸手握拳,竖起大拇指,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我则是微微吃了一惊,难怪之前问他是不是太监的时候,他脸色会那么难看。
果然,谣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远远的已经有鸣笛声响,捕快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太监不敢再耽搁,今晚闹出三条人命,要是落在捕快手里,他铁定吃枪子。
“区瑞祥,我会来找你的,到时候当着里面,我把枪塞进你女儿……你听她叫得有多惨,就知道我是不是太监了。”
太监带着人跑没了影,我们堵在这包厢里面,跑肯定是不能跑的。
这不是打个架,办个人。
今晚闹出三条人命,衙门不会打哈哈,随便查查就算了。
我们不跑,可以说是有人上门抢劫也好,被人寻仇认错人也罢,我们被迫奋力反击。
总之,我们是受害者,区瑞祥能在五邑混出名声来,自然有着一点关系,不会在衙门里面呆太久。
要是一声不吭就跑了,估计得被通缉。
犯不上。
我伸出手,“李左,成尚霖,把枪给我。”
二人顺从的把手枪递给我,我用衣服反复擦了几遍,将上面的指纹全部擦掉,然后从这四楼的小窗,扔了下去。
(会所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地方,没什么大窗户,仅在厕所开了一扇小窗)
今晚进局子是肯定了,只要枪不是从我们身上搜出来,那就没什么问题。
毕竟我不是真背着命案,从家里跑路出来的。
区瑞祥走到成尚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有手段够义气,水仔,你过来。”
一个瘦瘦小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到区瑞祥身旁。
区瑞祥指着我说道,“他是你大哥我的朋友,为了我和延边人结仇,手下兄弟还杀了人,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报答他们。”
水仔也不带犹豫,从成尚霖手里把军刺接了过来,“大哥,几位兄弟放心,这条人命我来背。”
我默不作声的看着,没有开口说话,这种事不是能客套的。
我们属于正当防卫,而且延边那太监,不仅开枪,还打死了人,我们担不了多少责任。
最多也就是蹲三两年。
(我记得在79年,才恢复司主管律师的司法局机构,所以律师在79年年末才恢复。90年代很少有人请律师打官司,在我印象中都是官家直接判,当然,我没被判过死刑,不知道死刑这样的重刑是怎么个流程,那位法学双学位的朋友,看到这儿麻烦再扫个盲)
成尚霖是外地人,要是他进去,会麻烦很多。
区瑞祥点点头,“水仔,你放心,不会让你关在里面太久,我在外面会尽快找关系,把你捞出来的,最多一年半载。”
我深深看了区瑞祥一眼,他做事很有手段。
一个出手就敢杀人的人,比起手下随便一个二流子,要好用得很多。
成尚霖是我的人,我的人杀了延边佬,这件事跟我脱不了干系,除非我不找徐让,抽身离开。
只要留在五邑,早晚要和这群延边佬干上一场。
先前我对区瑞祥说过,徐让就是钻地洞里面去了,我也得把他找出来。
所以他知道我的决心,才让这个水仔替成尚霖扛雷。
我只觉得一阵头疼,狠人我见过,但又狠又傻的神经病,我还没真没见过。
太监一枪放死了区瑞祥的老婆,这已经是祸及家人。
这个底线被打破,我想太监的大哥,那个什么成宏,现在脑袋也大。
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区瑞祥这个本地社会大哥,疯狂的报复。
还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种。
捕快的鸣笛声已经到了楼下,我最后点燃一支烟,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静姐,我眼神一阵恍惚。
入了江湖就是薄命人,哪怕我从黔州远走来到粤东,我依然是身处江湖。
这就像是个沼泽,所有江湖人都挣脱不了的枷锁。
只能在其中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