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话筒沉默了许久,方才冷笑一声,“牛sir,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楚老二什么都可以卖,爹娘老子都可以谈价钱那种。”
电话那边的牛sir毫不犹豫的回答,“对,不只是你,所有人都一样。”
“只要开价合适,什么都可以买卖。”
这句话很直白,但也很有道理。
牛sir说过,他喜欢我的直白,我从来不标榜自己混社会走江湖,是为了义气。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内心平复下来,“呵呵,你想让我去替你抓徐让,那你给我开什么样的价钱,值得我出卖拜把兄弟。”
话筒内传出一阵敲击桌面的声音,牛sir在沉默,我也在沉默。
哪怕远隔千里,我也能感受到我和牛sir之间,这种压抑的气氛。
牛sir不应该对我开这个口,如果他真把我当朋友。
但我和他也都清楚,我们之间的身份,注定了只有利益,不可能有交情。
更做不成朋友,那年在昆城监狱外那句,把我当做唯一的朋友,不过是年少时头脑一热说出来的无心之语。
片刻之后,牛sir舒了一口气,“山河,这位人物以后很可能坐上我老子现在这个位置,甚至是更高,帮他办事,很多人求都求不来。”
既然只有利益和互相利用,我也没必要再温情脉脉,直接挑明说道。
“牛sir,你就别忽悠我了,能帮这位神仙办事的是你,办成了全是你的功劳。”
“你不会以为,我会天真到认为,自己一个混社会的二流子,有机会结识这样的神仙吧?”
我能明显感觉到,牛sir的呼吸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牛sir的声音很沉闷,而又十分有力,“山河,我会回柳巷镇,而且最多在明年就会回去,我当年说的那句话,一直算数。”
“以后我在的地方,只允许存在你楚山河这一个社会大哥,这次机会对我很重要,许多人都想帮这位神仙办事,但我最有机会。”
“山河,再帮我一次。”
我捂着话筒,眉间染上浓厚的愁云。
我和牛sir,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他走得越高越稳,我就越不会沦为豢养的牛羊,可以安稳做一个大哥。
可要让我亲手出卖徐让,扪心自问,我有些做不到。
我楚老二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码我自认为,我还是个人。
徐让要是普普通通一个社会二流子,那办他也就办了。
但徐让是我结拜大哥,在我刚出道混社会的那段岁月里,替我挡下不少事。
他不仅与我没仇,还对我有恩。
我如何下得去手?
见我沉默这么久,电话那边的牛sir再次开口说道,“山河,你要是为难,也就算了,我会在临沧给你打点好关系,你安静待在文通茶楼,是不会出事的。”
我无声一笑,牛sir这句话是在提点我,如果我不同他去办徐让,那我和他的香火情,也就到此为止。
去临沧可以,他也会为我打招呼,但最多就是让官府的人不针对我。
我老实待在茶楼里面,不出去混,保我没事。
要是这样,我在家耕田种地,不也没事吗!?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很快就给了牛sir答复。
“我明天就出发,在羊城等你。”
牛sir开怀一笑,笑声之中满是得意,“山河,我就晓得你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我今晚带人出发,我在羊城等你。”
“你放心,只要你联系到徐让,把他位置套出来就可以了,剩下的事不需要你来做。”
我不回话,直接将电话挂断。
长林和李左几人,一直在外面等着我。
我没有去管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天。
夏季的夜晚,天幕一尘不染,孤独高悬的明月,四散密布的繁星。
我楚山河就是在这一片天幕下长大,如今,我要第二次背井离乡,离开我长大的故土,而这一次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我伸手问李左要了一根烟,点燃深吸几口,将自己驳杂的心绪整理好,才开口安排。
“长林,陈灿,陈涵,你们三个带着渔场其他兄弟,连夜回临沧,我不联系你们,你们就安稳在临沧发展。”
“李左,成尚霖,你们两个收拾好,明天一早跟我出一趟远门,临沧那边带来的钱,除了必要的以外,全部带走,留在身上傍身。”
“常在,以后渔场就单纯是个渔场,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请人帮忙,记住,不要和二流子再有来往,我老娘就交给你照顾了。”
长林想要张口问什么,但我瞪了他一眼,“你不要批啰嗦,我现在很烦,按我说的做就好了。”
长林悻悻的低下脑袋,和陈灿两兄弟一起,去将人收拢过来,安排上车。
李左和成尚霖跟在我身后,敲开镇上诊所的大门,处理身上的伤口。
来到这个诊所,我心头突然一颤,当年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整个柳巷镇都被穿上了银装。
我与徐让截杀老鱼和王海失手,在这个诊所处理伤口的时候,徐让站在窗边,抽着烟语重心长的同我讲。
我不应该接陈强那把枪。
如今看来,当真是一语成谶,从接过那把枪为陈强办事开始,我这几年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甚至现在都要去办徐让!
成尚霖和李左默默地坐在我旁边,让医生处理他们身上的刀口。
我之所以将他们两个带在身边,只因为我不放心他们。
他们在临沧混的日子,比我在柳巷镇混的日子还要长,要是我放他们回到临沧,牛sir和我都在粤东。
到时候临沧的局势,很容易变得不可控,文通茶楼还是不是我楚老二的都难说。
长林他们那一群人,这几年是我看着长大,他们有今天,说句不客气的话,全靠我楚老二。
而且他们还年轻,心中还有我这个大哥,比起李左他们这两个老油条来,好控制得许多。
天亮之后,我身上多了两条刀疤,柳巷镇也恢复了平静。
昨天我和陈强许飞霖两位社会大哥的火拼,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我知道,今后镇上的人心里都会清楚,在这柳巷镇上,不止陈强一个社会大哥。
还有我,楚山河楚老二,也是个社会大哥。
长林他们带人连夜回了临沧,林常在去打理渔场,我身边只剩下两人。
我站在柳巷镇大路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长大的地方,随后决绝的上了车。
“开车吧!”
离开时我没想到,这一去就是近两年。
在粤东的97,98两年,我经历了无数刀光剑影,几度在生死之间徘徊,数次命与阎王一纸隔,拿到许多,最后又一无所有的回来。
(小镇潜龙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