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土路颠簸,我有些晕车,加上不知道陈强这次说要平了那渔场,不知道怎么个平法,让我心中有些许不安。
徐让开车,羊胡子坐在副驾驶,我和陈强坐在后面。
陈强一直没有说话,侧头看向窗外。
95年冬季的夜晚,漆黑一片,只有乡村里有着零散的灯光。
我实在是有些难受,忍不住闷哼一声。
陈强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笑道,“怎么了,老二,晕车啊?”
我有些尴尬的笑笑,“这个路不平,颠得我有些难受了。”
陈强微微一楞,随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没得法啊,老二,选了这条路,再不平都得咬牙走下去啊!”
陈强突然这样感慨,让我一阵发怔,不知道这社会大哥想到了什么。
徐让拿出一支烟,先放到自己嘴上点燃,再递给我。
“老二,来,抽口烟压压,压压你就不想吐了。”
我半信半疑的接过烟来,猛吸一口,然后……直接趴到车窗上,狂吐起来。
吐完之后要好受了许多,我轻轻踢了一脚驾驶位的椅背,笑骂道,“徐让,你个狗日的,就是这样坑自己兄弟的?”
陈强和羊胡子,也被我给惹得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没有之前那么压抑。
我借机问道,“强哥,我们今晚办事,具体怎么个办法?”
陈强一脸笑呵呵的表情,没有说话。
羊胡子倒是回答了,“老二,你不要心慌,今晚我们是办事,不是办人,要是瘤子识趣,不再来惹我们,这件事也就算了。”
办事,不是办人。
这让我稍稍放心下来,混社会混社会,讲究一个混字。
不是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你又不是金刚不坏,就算你是天大的大哥,刀插心窝子上,你该死还得死。
更何况我还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徐让冷哼一声,“瘤子可是把这个渔场看得金贵得很,每个月都往县城送鱼,少说一个月也有两万的收入。”
两万,这个数字让我有些眼红,虽然万元户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但一个月能收入两万,在柳巷镇,也是顶天了。
羊胡子冷冷的笑道,“是啊,他守着渔场,安稳过日子不行吗,非要觉得自己是大哥,今天要办这个,明天要办那个。”
“作死!”
羊胡子转过头来,有些凝重的看着陈强。
“大哥,这渔场是瘤子的命根子,肯定有不少人看着,要不要通知许飞霖,从县城叫点人来帮我们。”
陈强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冷,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他轻轻撩开外套,将腰间的东西露了出来。
看到他腰上的东西后,羊胡子立马闭嘴,不再说话,而我则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陈强的腰上,插着一把手枪!
至于我为什么被惊出一身冷汗,只因为这种手枪,和衙门里那些捕快们配备的手枪,一模一样。
可能有些年纪小的朋友,对于那个年代不熟悉,枪,在96年之前,并不罕见。
因为那时候百货大楼都有卖气枪的柜台,直到1996年出台了枪支管理法案,才开始收缴民间枪支。
我从小也玩过几回枪,打铁砂的猎枪,打钢珠的气枪,但这些枪,和陈强腰上这把54黑星比起来,就真是个玩具罢了。
猎枪,鸟铳,气枪,这些玩意,你只要不是抵着太阳穴开枪,很难打死人。
但捕快们配备的54黑星,则是一枪一个窟窿眼,这是奔着要命去的家伙什。
这是制式装备,不管是几几年,都是禁止的,96年之前可以玩的,也是一些土枪和气枪类。
北边的江湖,我未曾涉足过,不知道社会大哥火拼,是从什么年代开始喜欢动枪的。
在我的记忆中,西南江湖,除去那些悍匪和杀人狂,社会大哥动枪办事的很少。
枪支真正泛滥,是千禧年刚过的那几年,那时候但凡出来混的,是个角色都玩枪。
那几年也有数不清的大哥,在街上吃碗粉,就被一个无名小卒拿枪给办了。
直接办死。
陈强放下外套,将腰间的手枪遮住,淡淡的说道。
“我说今晚是办事,但要是有人挡我办事,我也不是不能办人。”
听闻陈强这句话,我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心中暗自祈祷,今晚可千万别不要闹出人命啊!
一路无话,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们终于到了瘤子和陈祥老爹开的渔场外。
这个渔场几乎有一个小湖大小,周围用铁丝网围了起来,隔着几米就挂着一个昏黄的灯泡。
在通往渔场的道路旁边,有几座临时搭建的窝棚,十几个年轻人,正吃着烤鱼喝着酒。
这些人,应该就是瘤子留下来照看渔场的。
在还有一段距离时,陈强就让徐让停了车,让一辆海狮面包车走前面。
陈强点燃一根烟,从椅背后面,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递给我。
“老二,瘤子说要你两条腿,要把你往死办,今天他的渔场就在哪儿,哥哥我也在后面给你撑到起的,你自己看着办。”
我吞了吞口水,接过陈强递过来的砍刀。
瘤子,你个王八蛋,放我一马你会死吗,非要把我往这断头路上逼。
陈强抬手按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的脑袋和他的脑袋抵在一起。
“老二,你要是不想一辈子都是个渣子,别人说办你就办你,你今晚就拿出点气势了,让他们怕,让他们晓得,你楚山河在柳巷镇上,也是个角色。”
不等我反应过来,陈强直接摇下车窗,大吼道,“给老子搞,狗日的瘤子,还要办了我陈强。”
“搞,往死搞,让瘤子那杂种晓得,究竟是天大还是地大。”
话音刚落下,走在前面的海狮面包车,就跟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直接撞上了鱼塘边那群人烤鱼的架子。
有两个人躲闪不及,被卷到了车轮下,发出刺耳的惨叫。
随后三辆海狮面包车的车门拉开,最先下车的不是人,而是刀。
明晃晃的大砍刀出现,就跟切菜一样,往那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身上剁。
一时间,鲜血流淌了一地,许多人瞬间皮开肉绽。
陈强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我提着砍刀跟在他身后。
陈强抬起手指,指向一老一少,两个逃跑的身影说道。
“那是陈祥老爹和瘤子的堂弟,老二,先去给我办了瘤子堂弟。”
我有些踌躇,我和瘤子堂弟没有任何仇怨。
见我不动,陈强脸很快就冷了下来。
徐让急忙走上前来,拖着我就向着那两人追去。
“大哥,老二第一次出来办事,有些接受不了很正常,我带着他。”
我麻木的跟在徐让身后,心头怅然若失,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社会吗?
今天我提刀追着别人,什么时候,又会轮到别人提刀追着我呢?
陈强粗大的嗓门,在背后响起,“好了,不要砍了,把他们抓过来跪起,谁要是敢乱动,直接放血(割喉),老子给他抵命。”
很快,徐让和我就追上了瘤子的堂弟,还有陈祥的老爹。
徐让一脚就将陈祥老爹踹到,这个老货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
今天有月,借着月光,我看到了瘤子堂弟的模样。
一个和我差不了几岁的少年,此刻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愤怒。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我抬手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