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下班的时候,江心诚驮着一个一米多长的烧烤炉出了机械厂。
他让刘哥帮忙做的就是这个,没有烤串和冰镇啤酒的夏天,是没有灵魂的夏天。
一线大城市,各大省会,已经有冒充西疆省人,在路边立个炉子卖烤串的人,但乐和县这样的小县城,还没有出现。
他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将烧烤炉放回家后,江心诚快速奔向利民饭店,在饭店门口,恰好碰到了刘哥及他让刘哥帮忙喊来的人,一共十人。
“呀,江哥,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刘哥忽悠我呢!”
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目测得有200多斤,油腻肥硕的脸上布满了红色小痘痘的青年,三步并两步,小跑着到了江心诚的身前,呲牙一笑,揶揄道:“我就今个儿没注意太阳,它偏偏打西边出来了。”
“臭小子!”
江心诚伸拳在青年肥硕的肚皮上,轻轻一锤,笑骂道:“见到师父,也不下跪敬茶,我看你是想造反呀。”
这青年名叫马永春,别看面相老,实际才二十二岁,初来机械厂工作时,江心诚带过他几天,按厂里的规矩,他俩就是师徒关系。
马永春立马撇了撇嘴:“你就带了我半个月,还真当自己是师父了,再说,你就不怕被我喊老了。”
他比江心诚就小了3岁,妥妥的同一代人,这声“师父”,他一直就羞于喊出口,总觉得的自己矮了一辈,吃了亏。
“嘿,小马,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别说带了半个月,就算只有一天,那也是你师父。”
一头标准地中海,皮肤黝黑,一张嘴露出两颗黄门牙,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嘿嘿一笑,调侃道:“得亏你活在了新社会,这若搁在过去,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那可是要浸猪笼滴!”
“邢工,你先摸摸头顶。”
马永春立马回击道:“可没几根毛了,你嘴再这么臭,小心那几根毛也被人给拔了。”
“哈哈!”
众人立马发出一阵哄笑。
这些人平时就相熟,彼此之间经常开玩笑调侃,挤兑对方,都习惯了,没人会当真。
又有几人上前起哄,这话匣子一打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没完没了。
他们人数众多,又堵在饭店门口,不但引起过往路人频频侧目,就连饭店里的服务员也注意到了,扭头进厨房拿出一根一米多长的擀面杖,瞧这架势,他们再不进去,就要直接上手撵人了。
这年头,饭店的服务员就是这么彪悍,饭店墙上“不得随意殴打顾客”的警示语,可不是无缘无故就挂上的。
见情势不妙,江心诚立马喊住调侃的正起劲的众人,终于在服务员失去耐心前,进了饭馆。
他们一行人属实太多,大厅根本坐不下,只能坐进包间。
不过这时候的包间,可不能与后世的同日而语,连个门都没有,就一道竹帘,简单隔开,不管从里往外看,还是从外往里瞧,都一清二楚,毫无隐秘可言。
“都想吃什么?别客气,随便点。”
江心诚将手提包往桌上一放,非常大方的开口道。
这会儿,可没有服务员拿着菜单笑脸询问,想吃什么,只能自个儿去前台,十分有礼貌的告诉服务员。
马永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让了许久,最终点了三道素菜,二十个馒头。
江心诚轻轻一叹,都是些实诚人呐,虽然嘴巴都碎了点,可没有宰人的孬心眼。
他扭头去前台点了十几道硬菜,顺便拿了两瓶好酒,回到了包间。
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撕开,扔到了桌上:“都自己人,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自个拿着抽吧。”
说着,他拿过手提包,从包里掏出了钱:“今天把大家喊来,除了聚聚之外,再就是把钱还给你们。”
“我知道大家过的都不富裕,能把钱借给我,那就是把我当兄弟,这份情,我记下了,非常感谢,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们尽管提。”
“小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可不嘛,咱们都是同事,又相处的不错,你碰上了难处,难道我们就袖手旁观?那是人干的事吗?!”
“是啊,江哥,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客气啥呀,一会儿,你可得自罚几杯。”
“对呀,虽然你不在厂子上班了,但咱们的关系可不能变,你不自罚几杯,那就是瞧不起俺们。”
众人纷纷开口直言道。
“好,好!”
江心诚着实有些动容:“我错了,我认罚。”
这年代,人们在一个单位,一待就是一辈子,把同事之间的情谊看的比较重,远远不是后世那些年轻人能理解的。
他双手合十向众人赔了个不是,这才拿出借条,按上面的数目,一一把钱还了回去。
原本他想给众人添点利息,可众人刚才的反应,八成不会收,说不定,还以为是羞辱他们,只能作罢。
欠债全部还完,热腾腾的菜也端上了桌,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非常丰盛。
“你怎么点了这么多菜,也太破费了。”
众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挺受用,觉得自己被看重了,不然,怎么会点这么多的菜呢。
江心诚自罚了三杯酒后,再次端起了酒杯,敬了大家一杯。
酒一下肚,酒桌上顿时热闹起来,一时觥触交错。
“小江,你知道吗,你出名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先前调侃马永春的地中海中年人,从后背掏出一张报纸,迅速打开,指着上面一则报道中的照片,说道:“你看,你还挺上相呢。”
“哦?我上报纸了?”
江心诚一头雾水的接过报纸,定眼一瞧,一行醒目大字率先映入眼帘:“花楼乡供销社采购员,栽赃陷害他人。”
紧接着就是小字的具体报导:“公元1985年6月20日,我县花楼乡……”
正文的一旁,还配有一幅他与胡春生对峙的图片。
整篇报道的主要内容就是昨天,程伟光,郑少鹏和胡春生闹事的事情,不过侧重点是程伟光诬陷,栽赃,郑少鹏和胡春生的描述只有寥寥数笔。
江心诚从这则报道的字里行间,能明确的感受到这位记者对程伟光的浓浓恨意,他有些不解,一个采购员是怎么得罪记者的?
再说,昨天是突发事件,且又在学校里,怎么会有记者突然出现呢?
“嘶!记者?”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冒出一个胆大的想法。
“江哥,上面写的啥?你为啥上报纸了?”
便在这时,马永春抻着脖子,一双小眼紧紧瞅向报纸,不停的追问道。
江心诚见众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索性放下报纸,将昨天的事情,捡重点说了出来。
“卧槽,居然还有这种奇葩事,这三个人也太无耻了!”
“艹,那姓胡的我听说过,嚣张的很,仗着他表舅胡作非为,干了不少缺德事,幸亏你走运,认识了县委书记,不然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他马的,那程光伟跟我一个乡的,离得还挺近,以后我回去遇到他,肯定揍他一顿,为你出气。”
众人纷纷斥责起胡春生几人,为江心诚打抱不平。
过了许久,众人的怒火才渐渐平息,
江心诚端起一杯酒,向众人表达感谢之意。
杯中酒下肚后,他突然开口道:“我听说,江家宝经常迟到,早退,还无缘无故旷工?”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马露出惊疑的目光。
以他们对江心诚的了解,其对这个弟弟,可是非常的上心,不然,怎么连工作都让给了对方,可听江心诚这说话的语气,并不是想要为其弟弟解释的意思,众人便没接口,静待下文。
江心诚接着道:“这怎么能行,他可是接的我的班,这不但给我抹黑,不也有损机械厂的形象吗?有这种害群之马在,厂子还能有好?”
他之前是没腾出空来,这有了时间,肯定要跟江家宝算账,省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的上蹿下跳,再出来碍他的眼。
众人听懂了意思,虽然大感震惊,但知趣的没有询问,他们也知道,江家宝这家伙忒不是东西,江心诚能及时醒悟,他们是真心感到高兴。
他们都属于厂子里的中层干部,对于这点小请求,那简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