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墙上,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道重兵把守的铁门。这里终年只有从铁门外透来的幽光,让人不知天日。饶是心智坚定的囚犯,在这种地方待上一周也会崩溃。
赵平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大牢。还是级别最高关押重犯的天牢,
他嗤笑一声,这是要把他秋后问斩不成?
看着伸手不见五指,老鼠都没一只的天牢,赵平有些幽怨,
宁大人呀,宁大人,差点做成露水夫妻,怎么如此狠心待他。
赵平心头一疼,他轻轻摸上自己的胸口,闷哼出声,
这里被宁清狠踢一脚,定是淤青一片,万幸的宁清脚下留情他的肋骨没被踢碎,在两人过招的一瞬间,他清楚地领教到了宁清的力气有多大。
真是惊人。
赵平从那李彦那儿知晓宁清是武将,有些武艺,但他不知道宁清武艺竟如此高强,让他这颇有名声的玉面狐狸都没讨着好。
她竟然如此文武双全,更喜欢了怎么办。
赵平第一次见宁清的时候,他在街上卖身葬父,他穿白色麻布孝衣插标卖身,身边摆着用草席卷上的尸体,那是被他杀死的任务对象。
每当他手里有一具新鲜尸体时,他总会找个新地方去表演一次这种戏码,一是因为他无聊,二是因为他要为民除害,杀一些道貌岸然趁人之危的女人。
现下乱世纷纷,农民们剥食树皮,剜挖草根,讨吃要饭者比比皆是。破席盖死尸,小孩插标卖身也是常态。他曾亲眼见过一人将买来的孩子凌虐致死,他也差点成为第二。
而现在他从猎物变成了猎手,这种戏码,他永远都不会腻。每次在大街上那些女人“救助”他的时候都人模人样,但在带他回家后马上就急不可耐地暴露丑陋真面目,他遇见最过分的一个,要用烧红的柴火烫他。
他当然让她死的很惨,赵平现在都还记得那人死前不可置信的模样。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就无比舒畅。
那天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他在街上寻找着这次上钩的鱼儿。
在有好几个目露淫光的女人一直在打量着他,因为他的标价比较高,这几个女人不舍得钱,居然在他面前“拼”了起来,还要强行带他走。
这是何等的畜生!
赵平面上怕的颤抖,但是心里涌起了嗜血的欲望,他做较弱无力,半推半就状。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没有人一个人来救他这个弱男子,
呵,这个冷漠的世道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那些麻木的看客,也一样该死!
眼看着周围他就要被带走,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大胆!”
从人群中走出的是一位不似凡人白衣女人,当赵平看见她的脸庞时,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了仙人。
似乎终于有菩萨看见他的苦难,要来救他了吗?
还在恍惚中,那白衣女子已经替他赶跑了流氓,她笑着靠近他,蹲下将一袋银子递到他的手里,语气温柔,
“可怜见的,快收下吧。”
赵平哭着抱住了他的腿,“姑娘,奴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那女子掰开了他的手,声音淡然,仿佛她做的只是不屑一提的小事而已,
“不必如此,你好好生活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她说完就要走,赵平的心里散过一丝慌乱,不,不能让她离开!
他站起来拦在高大的女子面前,
“不,我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让我为大人为奴为婢”
那女子摆手别过头,“不,勿要再提!”
“大人!”
“大人!”
赵平冲动地抱住了那女子,声音哀切,“别丢下我。”
“萍水相逢罢了,公子不必感念。”
她还是走了,从此也带走了赵平的心。
赵平心里感念,想偷偷跟踪白衣女子再徐徐图之,没想到她身边暗中藏了不少哨子,差点给自己惹了麻烦。
赵平意识到她的身份不一般,只能忍痛搁置。他更加卖力的接活,以前不爱搅和的政治悬赏,他也开始接。
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遇见的,
他要正大光明走到她身边去。
果然,在李彦府上他遇见了她,原来她叫宁清,多好听的名字啊。
在宴席上看见她时,赵平惊喜又慌乱,他把脸藏在李彦身后,不敢叫宁清看见他的荒唐。
他细细品味着他们的对话,沉醉于她温润的嗓音中。
当听见她有婚约而且对未婚夫如此痴情时,赵平心中好似燃起了一团烈火,又像胃里灌了一瓶烈酒。
他忍不住回头看她,
宁大人,还记得我吗。
她果然是记得他的,开口向李彦要人。她还是那么善良,在知道他的骗子身份后也没有动怒。
只是要把送回给他的姐姐。
可是宁大人,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那么冷漠,又那么无情。
被搁置在马车上的赵平心如刀割,任他怎么唤她,她都不欲在和他多说。
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温柔语气,已经荡然无存。
她果然是厌恶他这样的坏男人吧。
赵平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不想被她讨厌,不想离开她!
想在她身边,哪怕是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哪怕是没有名分的侍夫,又哪怕是条狗呢。
就算是在黑暗里,也会向往温暖。
他要怎么办,怎么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绳索割断了,这种本领已经是他的肌肉记忆。
赵平像着魔了般一点一点靠近她,悄无声息。好想成为她的人,以她的品格,若是他们真的有了夫妻之实。她就再也不会丢弃他了吧?
哪怕被厌恶,也好过永不相见。
……
宁清神清气爽,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第二天王嘉元根本就没力气闹她,又是消停了几天。
这几日她白天上值,去兵营里巡查训练,隔几天就去王宁、刘墨移处刷脸。
攀上了幽州城最大的大腿,只要不作死宁清前途无量。
这几日李彦一直在暗中观察宁清,都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似乎没有受到任何诘难,而且官场也一路平顺。
这和他听到的消息不合,那知州公子娇纵任性,岂能容忍她养外室吃花酒?
李彦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当他驭夫有道,再也放弃了跟她作对的心思。
州牧的掌上明珠如此心悦她,跟她作对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李彦转变心态开始积极配合宁清,大有一副要跟着她干的架势。
宁清被这人的转变搞的有些纳闷,害怕又是什么新的陷阱。
这日,两人都在兵营。
宁清和李彦在一间房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
宁清翻看着公文邸报,突然看见一封曺狱发来的函件。不说她都忘了,把赵平投入大狱后宁清就再也没管过,她跟小头目打了个招呼,说是关他3天吓唬吓唬他,然后将人放了即可。
曺狱亲自发函给她,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打开信封,看了几句,
宁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一封感谢信,还是曺狱主官亲自给她写的。她送去的毛贼赵平,还真就是个江洋大盗。还是江湖上排的上名的恶霸,人称玉面狐狸,无恶不作,嚣张恶劣。
官府通缉令都更新了n多版,还没有抓到这人。没想到这人竟然让宁清主动送牢里来了,
现在曹狱已经升级将赵平关押在了天牢,不久后就要三堂会审。
并表示像他这样恶劣的囚犯,可以走特批手续,审后即刻问斩。
最后,曹狱主管感谢了宁清对治安事业做出的贡献,还询问她有没有兴趣来看会审和行刑。
读完之后,
宁清虚脱在了椅子上,
赵平啊赵平,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这次事件闹的太大,已经超出她的能力,她无力处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顺水推舟,承下曹狱的情,也顺便为自己刷一波声望。
可是,赵平也算是她的旧识,看着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要断送性命。
宁清又想到了他的穷酸姐姐,
这姐弟二人也真是命苦。
宁清拿着这封信脸色煞白,
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李彦见她神色为难,觉得此时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她试探道:“五柳,何事为难?”
宁清从恍惚中回过神,看见李彦的脸她更加不爽。
如果不是她,她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宁清冷哼一声,向她发作:“哼,西平。原来你竟然是这种人!”
“我,我怎的了?”
见她突然发难,李彦十分不解。
宁清把手上的信函扔给她,厉声道:“我竟然是死里逃生。 西平,你可知你献于我的舞姬是何人?”
“我倒不知,你竟然有这样的心肠。嫉恨我如此,以至于要买凶杀人了!”
这话说的严厉,李彦心知不对。捡起线报赶紧看,
看完她脸色发白,双腿发抖。
这事可大可小,完全看宁清追不追究。她双腿一软连忙跪下,“宁大人,我真是不知那男子的来历。”
“我真的只是偶然从街头得来,没有刻意要来害你。”
“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呐!”
宁清当然知道这头猪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是想跟她撒气顺便诓她。
宁清脸色并没有缓解,“好了,休要狡辩!”
“待我向岳母大人禀报,她自能查明真相!”
“宁大人开恩!开恩啊!”
李彦吓的不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嚎起来,
“小人什么都愿意为大人做。”
“求大人原谅!”
宁清见差不多了,拍案而起,冷冷瞪她一眼然后拂衣而去。